深夜,宁府密室内。
止境武夫、九境修士的苏尝,在刻画出第四幅丹室画象后,先唤出了自己的阴神。
这具阴神的面目轮廓,明显比之前更加清淅了。
但他也并不是只能固定为齐先生,亦可以显现出少年自己的面容。
毕竟自从在黄梁福地喝下忘忧酒,渡过心关。
并且在中年儒士口中听见“不必只追寻我的光”后。
苏尝就不再一味的让阴神向那位先生模仿和靠拢。
而是在保留对齐先生的印象与憧憬之馀,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纯粹与光明。
也就是说,阴神显露出的齐先生形象。
只是少年心神与记忆的倒影,而不是借户还魂,
如果这点主次不分明。
即使最后苏尝将阴神凝聚成功,那也绝不是他自己亦或者真正的齐先生,而是杂念丛生的颗合人。
看了一眼与自己心念完全相通的阴神后。
苏尝又催动了脊背上银色剑气蛟龙。
自从黄梁一梦后,这条银蛟也长出了新的爪身,初具真龙雏形。
不过相比少年胸腹间真正成熟的武道金龙来说,还是缺少了一些沉淀和打磨。
苏尝屏气凝神,当下心中所想,是一句书上言语。
精八极,心游万仞,寂然凝虑,思接千载。
在少年的心念安抚下,武道金龙的心神主动接触心口拳印。
在不反抗下,金龙很快便被大山镇压的逐渐沉寂,近乎酣眠。
反而是银色剑气蛟龙,开始活跃的游曳在少年的全身。
做好准备后,苏尝猛然睁开眼晴,沉声道“有请老大剑仙出剑。”
之前老人就说过,会在必要时帮上他一程。
密室之内,剑光轰然炸开。
苏尝瞬间皮开肉绽,就连他气盛之境的体魄都好象是纸糊一般。
眨眼功夫,少年的脊背便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那道原本还在欢快游走的银色剑气蛟龙,更是凄惨。
无论是浑身鳞片,还是尖牙爪身,甚至一双眼珠都被剑光彻底消融。
刹那之间,少年与蛟龙就只剩下一副白骨。
很快,连一具白骨都不复存在。
接着小天地里的光阴流水,飞速倒转。
刚才连白骨都不存在的苏尝身形,重新于密室中出现。
虽然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但是少年额头上却明显布满了冷汗。
城头的茅屋中,老人嘴唇微动,传音问向苏尝,
“被剑意连同光阴长河一起,冲涮的肉身魂魄形销骨立的滋味如何?”
盘膝于密室之中的苏尝,看了一眼鳞片凝实暗沉了一些的剑气蛟龙,苦笑道,
“比以往我在心河之中练拳,还要难熬,绝对不想要再来一次了。”
陈清都微笑道,“巧了,你也知道还没有结束。”
苏尝摇摇头,板着脸道,“老大剑仙,可以不巧。”
老人只是重复,“巧的。”
苏尝无奈道,“我也没想着一次就能好,来吧。”
陈清都笑呵呵道“这一次,形销骨立、体魄熔化的过程,会慢上许多许多。”
苏尝低下头,正好能看见剑气蛟龙有些颤斗和幽怨的眼神。
陈清都微微一笑,“年轻人这点痛,不要怂。”
老人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言。
宁府密室,剑仙出剑百年也难破的小天地里。
一道璀灿剑光,如流速极缓的瀑布一样,冲砸在苏尝头顶。
少年最先“沐浴”在剑意瀑布中的头颅脸庞,最先遭殃。
肌肤与内里骨骼如同将碎未碎的瓷器,出现了无数条龟裂缝隙。
因为苏尝的阴神还在一旁。
所以他能借助阴神的视角,清淅看见自己的真身,当下堪称惨不忍睹的模样。
最煎熬的地方,在于这种变化,是一丝一毫蔓延开来的,如草木生长。
与那先前那一剑,刚好是一快一慢,两种极端。
当这道瀑布触地后,剑气就如潭水一样流淌。
水位逐渐没过苏尝的膝盖,将他完全浸泡于其中。
在剧烈的疼痛里,少年都不禁吐槽。
这哪里是催蛟化龙,分明是千力方剐之刑。
不过如此折磨的修行,其功效也非常明显。
不仅一旁阴神的面目更加清淅,
拼命阻挡剑气瀑布近身的银色蛟龙,浑身鳞片与爪牙在不断崩裂又新生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凝实厚重。
等到苏尝扶着墙跌跌撞撞的从密室中出来。
守在门口的白练霜,才察觉到其内缓缓消散的那份剑气异象。
此时才明白少年在里面做什么的她,肃然起敬道“不曾想苏公子就算受伤,练剑还是如此勤勉。”
苏尝嘴角抽了抽,才努力维持住了自己脸上风轻云淡的模样。
接看他便请这位婆婆去炖碗补药汤。
刚才消耗颇多,他此时实在饿的慌。
在嬷白练霜去煮热汤时,一个黑衣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了少年身旁。
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
宁姚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一起坐在廊檐下。
望着天空中的三轮月亮。
少女有些埋怨的轻声嘟,
“陈爷爷,大晚上的,你至少让他喘个气,休息休息。”
城头上,老人憋了半天,点头道,“以后注意。”
苏尝偷着乐呵。
宁姚警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眸,“就这么着急?”
解下腰间养剑葫的苏尝,也望向月亮,点了点头,
“这是最好的时机。”
黑衣少女叹了口气,轻声道,
“苏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来这里,就没有这么多事,可以过得更好。
至于给我送剑的事情,甚至可以等到你未来成为大剑仙了,再来找我。
我一样会等你,而且不生气。”
说这些话时,宁姚想起了之前与白嬷的聊天。
她觉得说得对,要做她自己,也要相信苏尝。
积赞了心里话,就与对方说。
有一句说一句,不用管是否需要斟酌。
反正他们都不在意繁文礼节。
只要说的是真心话,就不担心双方没得天聊。
苏尝却没有与宁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少女腰间那枚“天真无邪,顺遂无忧”的竹牌,笑道,
“我不来,怎么给商行忽悠一个未来数一数二的大剑仙呢?
宁剑仙你再这样不懂事,不乖乖成为我的劳动力,以后我就要假装不理你了啊—
宁姚又笑又气,索性对这个家伙故作不理。
她不说话。
少年反而提及另外一件事情。
苏尝说离年关没剩下几个月了,准备自己提前写一些春联,画一些门神。
这样一说,宁姚便想起之前在骊珠洞天那座小镇,走门串户时看见的那些东西。
当时她就觉得挺喜庆的,此刻一听便有些怀念,毕竟剑气长城没这个风俗。
苏尝也没有说什么多馀的话,只是轻声道“到时候别忘了贴我的对联。说不定之后还有机会,可以一起。”
宁姚侧过身,趴在栏杆上。
想着与身边这个家伙,还有叠嶂他们一起在门口贴春联的热闹场景。
她笑眯起眼,睫毛微颤。
皎皎月光,为她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