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陋巷的孩子们相熟之后。
小瓷人便会在苏尝的忙碌时候,替自家先生给这些孩子讲故事和解字。
因为小文说起故事来极为用心,从不随意断更。
所以只是几天过去,他便成为了最受陋巷孩子们欢迎的同龄人。
有小文带着这群孩子玩。
苏尝便把空出来的一部分时间,用来制作剑气长城阵营的纪念卡片。
由于许多剑修都玩过苏尝发明的神仙牌和麻将牌。
听说少年要做一种新的阵营卡牌游戏。
一部分颇为感兴趣的剑修,便很好说话的答应下来以肖象入股。
有些如魏普这样的熟人,更是不要股份。
只要他这个东家请一碗书简湖的乌啼酒,便豪迈的把自己大名署在了模板上。
有些剑仙则在看过苏尝给阿良画的画象后。
甚至会私下偷偷要给少年塞钱,只为请少年把自己画的比那个戴斗笠的混蛋更帅一点当然,即使苏尝最终答应适当帮忙美化,也不会真的收钱就是了。
因为刻画阵营纪念卡片的事情,苏尝认识并相熟了不少剑修。
有时候在来铺子的路上,他还会顺道对一些还未收录的剑修登门拜访。
在一部分有心人眼里,觉得这个少年无疑是在借此发展自己的人脉与势力。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苏尝从来懒得理会,只是自顾自做想做的事情。
今天他便在去酒铺的路上,来到了坐落在陋巷的一栋宅子前。
宅子谈不上寒酸,却也绝对与豪奢无缘。
在苏尝叩响门扉后,一个好似天生苦相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
看见青衫少年后,陶文有些异的问,“苏尝,你怎么来了?”
在苏尝说明想把他也录入卡牌中的来意后。
男人忍不住打趣道,
“就我这副尊容,你这位东家就不怕以后卡牌卖不出去?”
苏尝笑着摇摇头道,
“一来我画技还行。
二来我若只是为挣钱,大可不必在制卡之馀,去集录每人生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情。”
想起对方把三艘跨州渡船的物资,都平价卖于剑气长城的买卖经后。
陶文点点头,随后又有些好奇的问,
“苏尝,那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象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拉拢人心?”
苏尝坦然道,
“从结果看来,我确实因此事与许多剑修创建了一些交情。
但是我有此念的初心。
只是想要让浩然天下更多的人。
了解并记住在这场注定惨烈的大战之中,始终剑尖指南、守卫长城的剑修们。
随后他又轻声道,
“陶剑仙,你可能不知道。
早在来这里之前,我便已熟知你们中许多人的故事。
既心神往之,又有愤慨不平。
在来到这里后,看着铺子里无忧牌上那些诸多言语,与集录生平时,那些剑修的自述。
我能清楚感觉到,一些剑仙与剑修,分明是在通过我与这方天地交代遗言。
所以我才更想要做一些事情,让这座城里的人稍稍快乐几分,让奋战的剑修得到他们该有的敬仰和名声。
也让几座天下的人,看着手中卡牌的人物画象,读着他们的故事。
多少了解这些剑仙、剑修的澄澈之志,一生剑意所在。”
陶文感慨道,
“苏尝,对他人的悲欢离合,太过感同身受,其实不是好事。”
苏尝笑道,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亦对他人有同理之心。”
陶文闻言一愣,然后沉默许久,轻声确认道,
“真不会拿剑气长城的剑修们去挣一颗昧良心的雪花钱?”
随后男人补充,
“对你而言,兴许是小事,对我来说却不小。’
苏尝点头道,
“剑气长城的阵营牌发售之后,所有收益都会分给收录的剑修或者他们的后人们。”
陶文笑问道,
“这话,是苏东家说的,还是止境武夫苏尝说的?’
苏尝笑道,
“是剑客苏尝说的。
实不相瞒,其实我一直想给自己取个更加名副其实的绰号。
陶叔叔觉得善财童子和大好人,哪个更符合我?”
陶文指了指青衫少年,
“赶紧摸摸,还有没有脸。”
苏尝伸手一摸,随后一脸震惊,“别说,这脸越摸越俊。”
听着少年这毫不客气的自夸,陶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既是同意少年的话,也是答应下来了少年绘像的请求。
苏尝笑看拎出两壶乌啼酒,递给陶文。
陶文把少年让进屋里之后,又灶房拿了两只酒碗过来。
在卡片模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
陶文忽然轻声道,“苏尝,别学我。”
他此生最大的遗撼。
就是小名叫做葱花的女儿,离开城头后,战死在了南边沙场上,而且死状极惨。
当时战场厮杀得惨烈,身为剑仙的他拼着重伤杀掉目标大妖赶去后,已是救之不及。
后来葱花的娘亲便疯了。
在死之前,妇人只会日日夜夜,反反复复,询问他一句话。
女儿葱花去哪了?
苏尝摇头道,“不会。”
就象他跟小文和郭竹酒说过的那样,不要讲那些好似抉别的话。
毕竟还有他这个当先生和师父在前面顶着。
陶文点点头,
“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别死。”
苏尝说道,“我争取。”
陶文举起酒碗,苏尝也跟着举碗,轻轻磕碰,各自饮酒。
喝了口酒后,陶文又问道“浩然天下,你这样的人,多不多?”
苏尝仔细想了想,摇头道,
“象我这样奇怪的人,应该不是很多。”
然后少年笑问道,
“要不以后陶剑仙亲自去看看?”
陶文笑了笑,默默喝酒,没有回答。
苏尝抬起酒碗,又放下,拿出三碗阳春面,一碗一碗放在桌上。
其中一碗阳春面,葱花多放了些。
在男人望来的时候,青衫少年只是诚恳道,“光喝酒伤身。”
陶文低头望了一眼桌上在剑气长城难得一见的翠绿葱花,眼框微红。
他想要说声感谢,但抿着的嘴唇,却不受控制似的微微颤动。
知道男人此刻心情的少年,在饮下碗中酒后,站起身,笑着抱拳,
“下回有机会,再跟陶叔叔喝酒。”
陶文挥挥手,
“与我喝酒最没劲,不喝也罢。我就不送了。”
苏尝离开宅子,独自走在小巷中。
双手紧握。
苏尝走着走着,突然神色恍惚起来,就好象走在了家乡的泥瓶巷。
他能理解陶文是为何如此挂念妻女。
因为自己父母和齐先生不在人世间后,他也是这般挂念的。
苏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若隐若现的阴神虚影,惬出神,然后继续前行。
说着不送,但其实还是跟到门口的陶文,斜靠门框。
看着那个年轻人稍作停顿,露出与自已想念家人时相似的表情。
直到看不见那个再次独自前行,逐渐走远的背影。
陶文才回到没了他便是空无一人的家中。
坐在摆着三碗阳春面的桌子旁,男人喃喃道,
“那次是爹去晚了,又让你们娘俩等了这么多年。
葱花,葱花,不疼,不疼。
爹在这边,一直很好,能吃阳春面,也能与值得的人一起饮酒,你们莫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