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话音落下后。
天地寂静。
然后青衫少年只觉得仿佛整座天下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一人身上。
下一瞬。
一只庞然巨拳轰然坠下,其势宛若天倾。
青衫少年被这一拳打得七窍流血,差点当场脑袋开花。
身上根根因果丝线似断将散,只馀一个拳印烙在胸口间。
随后那个洪钟大吕一般的威严嗓音,响彻天地,
“没死,不错,把拳谱看明白后,可再来接我一拳。”
苏尝竭力稳住心神站定,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处的清淅拳印,也就是山巅存在所谓的拳谱。
随后他皱了皱眉头,差点没骂娘。
因为他心念刚一接触那个拳印。
眉心逆鳞已长成的金龙,就如背负五指山的石猴一样,被牢牢镇压于下。
不甘的金龙嘶吼咆哮,不停运转浑身力道,脊背爪牙头角皆上阵撞击啃噬撕咬。
奋力许久,才能将拳印大山消磨一点。
苏尝连忙收起触碰拳印的心念。
压的喘不过气的金龙,这才恢复正常的气机流转。
他浑身也猛然一轻,如挣脱重咖的囚徒一般。
苏尝砸了砸嘴,知道自己以后的修炼多半就是要进行愚公移山了。
虽然没有无穷匮的子子孙孙,但是少年也并不打算退缩。
他再次瞅了一眼天穹,决心之后一定会再来问拳。
随后苏尝心神退出山巅,于现实中睁开眼。
结果发现此刻已是深夜时分,明月当空。
他一身的鲜血,也早已随之时间被凉风刮干。
躺在墙头走马道上的青衫少年,感叹自己这一觉睡得有点死。
随后苏尝微微动作,身上立马传来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烈疼痛。
不过苏尝仍是深呼吸一口气,大致确定体魄状况其实无大碍后,便咬牙猛然坐起身。
接着他左边肩头给人一拍,边上响起一个嗓音,
“总算睡饱了?小文和绿端他们都等睡着了。”
苏尝向左望去,便瞧见一个黑衣少女收剑坐在了他的身边。
刚回了趟家的宁姚拿出一些热饭放在少年面前,然后又提溜出一坛酒来,
“喝点我宁府的养伤秘藏?”
不跟她客气的苏尝,向左微斜身递过养剑葫。
宁姚拿着酒坛,向右斜身帮忙往里倒酒。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两人一时间肩头靠着肩头。
宁姚有些羞报,便轻轻撞了一下,似乎想要撞开他。
苏尝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黑衣少女心中立即泛起几丝歉咎。
觉得能让这家伙牙咧嘴,应该是真疼了。
不过细瞧之下,她旋即捕捉到了苏尝眼中那抹骗人成功的愉悦狡。
宁姚何等聪慧,哪还不知道对方这是在逛自己。
于是她直接捶了苏尝肩头一拳,“喝你的酒!”
这次是真倒吸凉气的苏尝果真喝了口酒,然后笑道,
“哇,不愧是宁剑仙亲手倒的酒,好象格外好喝。”
宁姚了眼苏尝手里的养剑葫芦。
想起自己之前用过之后,这葫芦好象就没擦的她,募然有些脸红。
她又给了苏尝一拳,气呼呼道,
“你这样迟早把小文他们带坏!”
随后她起身御剑离去,走时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苏尝一眼。
苏尝拿着酒葫芦,眨了眨眼晴,满脸无辜,觉得自己冤死了。
自己明明一直有教小瓷人要一身正气走江湖,怎么就能把人带坏了?
虽然如此吐槽。
不过苏尝倒是感觉得到,宁姚其实也没生气。
反而有点象是有些害羞?
青衫少年砸了砸嘴,忽然觉着傲娇好象也不是那么退环境了。
毕竟除了傲,还有个娇嘛。
如此随意而想的苏尝,喝完酒吃完饭后,便盘腿坐在北边城头,又闭眼触碰拳印,开始移山。
可能青衫少年自己都没发觉。
虽然他此时连拳架都没有拉开。
但身上拳意,却正一点点变得愈发纯粹且内敛。
不远处的茅屋边,好象受到什么刺激的曹慈练了一晚上的拳。
女武神裴杯望向那个恍若沉沉睡去的年轻人,神色有些复杂。
及冠之龄的止境,年轻,太年轻了,年轻得实在让旁人嫉妒。
第二天清晨。
知道裴杯会收回马瘤仙的记名弟子身份后。
青衫少年便将那柄竹黄剑鞘赠予了对方,说这是对一位知错就改的前辈的认可。
拿着剑鞘的女武神,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老剑仙来到双方附近,突然提议让两个少年同境切切一番。
苏尝无所谓。
曹慈也无所谓。
习武资质,练拳天赋,曹慈本就已经高到不能再高。
所以即使眼前青衫少年,如今已是止境武夫,也不防碍他出一出拳。
只不过在出拳之前,他收起了那件压制自己的仙兵法袍入袖。
于是老人以手指做剑,开辟出一座短暂的小天地,方圆十丈而已。
女子武神在旁观战,看徒弟难得如临大敌的模样,竟然觉得还挺有意思。
曹慈倾力出手,两平一负。
输的那场,是因为苏尝最后卸去了胸口的拳印大山重压,以并未保留实力的完全四境对敌。
战后。
准备在下午离开剑气长城的裴杯曹慈师徒,缓缓走在城头上。
曹慈回望一眼茅屋方向,神色认真道,
“虽然我现在跟他的境界差距,还是比较大。但是同境之间还可一争。
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希望跟在他后面,之后攀上他的。
师父,你觉得呢?”
女子轻轻摇头,
“我觉得如何,没有意义,要看你和苏尝以后走得如何。
而且最终武道的高低,谁能活得更长久,至关重要。”
曹慈点点头,问道,
“师父,若是没有大的意外,你大概能活多久?”
关于这种生死大事,裴杯语气平淡“寻常十境武夫,尽量减少本元的消耗,少些病根难除的生死大战,可以活到三百岁左右。
我大概能多个两百年。
但是多出的两百年,又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想起那个青衫少年还是个剑修的曹慈感叹道“到底还是练气士更长寿。”
裴杯对此不置可否,问道,“关于苏尝,还有什么想法吗?”
曹慈摇摇头,“没了。”
暂时境界离的有点远,等到他止境了,会再次试着问问拳。
裴杯眺望着黑影愈加密集的南方,知道蛮荒天下掀起一场全面大战的日子更加迫近。
这也是她为什么来接曹慈的原因。
她不想自己的弟子,太早陨落在剑气长城,
裴杯叮嘱道,
“乱世在即,身七境之前,你可以离开大端王朝,但是绝对不许去往别洲。”
随后她难得安慰道,
“之后我会带你多去实战历练,离开武道荒僻的这里后,你的境界进展不会慢。”
“晓得的。”
曹慈还是无所谓,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差距,就对自己的武道产生怀疑。
中土神洲的高大女武神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曹慈的脑袋。
曹慈无奈道,“师父,别总拿我当孩子啊。”
裴杯走下城头之前,回望一眼茅屋那边打坐的少年。
接着她很快就收回视线,笑了笑。
跟对方同处一个时代的普通武夫,想来会很悲哀。
尊重仰慕他的,只能一辈子抬着头看着。
羡慕嫉妒他的,望尘莫及。仇恨敌视他的,抓心挠肝。
但裴杯却很期待自己弟子走到最终巅峰去向对方挑战。
毕竟武无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