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一剑鸣不平,众剑相呼应唤出浩荡剑河破去竹皇的穿云剑阵,并且撕裂四剑伪装后。
画卷内外,观礼众人,也皆发觉了竹皇是四人合力出剑,四个老不羞围攻少年一人的真相。
此时大沟的秦姓老人,彻底明白当初自己那位至交好友是如何输掉当年那场比斗。
他忍不住立即大骂出声。
等到竹皇被苏尝所招的剑河淹没,身形破碎如白蚁啃噬的枯木一般后。
老人又放声痛快的捧腹大笑,叫好不已的同时,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宇辉啊宇辉,你要是能亲眼得见这一幕,又该多好。
梳水国山神庙里,韦蔚拍着大腿,喷喷称赞。
说什么以后要在少年剑仙坐过的地方放一个蒲团,以后日夜在那里打坐修炼,借一借仙气。
她身边那个高挑婢女,本来正因为水幕画卷中的少年英姿,而眼波流转。
此刻闻言却有些幽怨的看了自家上司一眼。
但也不敢抱怨,只能默默缩回自己被拍红的大腿。
山清水秀处,宋雨烧了一眼目定口呆的宋凤山。
笑着轻声一句,臭小子,以后有小先生几分出息了,就不孬。
落魄山竹楼上,腰杆挺直的老人崔诚,双拳轻放在膝盖上。
他看向少年的目光满是欣赏,但嘴上还是略带不满的说了一声如果出拳,能赢得更干净利落。
随后老人又伸手向山神魏檗招了招,看了好一会儿山水画卷,才想起忘了喝酒,现在喝也不晚。
他身后,本该是真正势如水火的两个少女,难得视线聚集于一点。
新山涯书院,红衣小姑娘终于放下了几分心来。
崔东山趴在桌上,盯着那幅镜花水月的山水画卷,
白衣少年喷喷道,我这先生,不但拳法无敌,剑术也无敌啊。
清凉宗,那位女子宗主,端坐在蒲团上,不再单手托腮看着画卷。
苏尝驭使着剑河遥指着正阳山所在的楼宇之顶“正阳山赶紧再来个能打的老王八蛋,别再只耍一些恶心人的手段。
堂堂一山祖师,只会躲在后边暗中出剑,又算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还唤出虎符十二转的金甲神人,将竹皇几近崩散的魂魄拘押在一边。
看着山主被斩的只馀魂魄,自己几人相互配合、悄然出剑的大谋划,全然败露。
陶烟波惊不已,夏远翠更是脸色阴沉,掌律晏础尤其难堪。
因为今天他算是擂台战开始之后,在正阳山几个老祖师当中,露面最多的一个。
自苏稼之后的几场问剑,都是由他来昭告一洲,
丢脸丢的清淅的,仅次于落败的山主竹皇。
事到如今,虽然还搞不清楚青衫少年的本命飞剑神通,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以至于让他们落到现在的尴尬境地但晏础只确定一事,当下还有无数外人通过一处处镜花水月,正在看戏。
要是再随便出头,可能一辈子的名声真要就此完蛋。
擂台上,苏尝将夏远翠三人的名字一一点了一遍,一副要给正阳山大为操办白事的架势。
说来好笑,出自满月峰、秋令山这些自家老祖师被骂惨了的山头剑修们,虽然个个看起来义愤填膺。
却就是没半点要向正在清算山门的司徒文英,以及擂台上少年出剑的迹象。
在道心愈发释然明亮的女子鬼物剑修冷眼扫视后,顿时老实的像鹌鹑一样。
顶楼上。
一个座椅位置偏后,姿容平平的妇人,原本一直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
只是此时见气氛沉闷,这个手腕系着红绳的妇人忽然说道“兴许我有法子让台上那个青衫少年不再问剑。
不过得老祖出剑,并且让人借机唤醒并且带回苏稼才行。”
夏远翠几人尽皆回头看向这个妇人。
因为对方一直在正阳山上管着山水邸报和镜花水月,只是个空有辈分的跑腿之人。
所以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妇人能提出什么好主意。
毕竟在他们眼中,田婉是有些精明,却也谈不上聪明。
就比如说,苏稼最初就曾是田婉带上山门的弟子。
结果却被转送给了别峰山头,作为交换,女人得了件法宝。
后来苏稼被收为祖师堂嫡传,事实证明,那笔买卖,是她做得亏了。
不然山下是那母凭子贵,山上也有许多混吃等死的老修士,一样可以师凭徒贵。
但此时已经火烧眉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的夏远翠身体微微前倾,急忙追问道,
“怎么讲?我可以出剑,但是苏稼在那个苏尝手下三招都撑不过去。
确定喊醒她,把她带回来对战局有用?”
妇人摇头道,
“苏稼虽然是龙门剑修,但是比起苏尝,还是差远了。
在拼剑上肯定帮不到老祖一点。”
夏远翠扯了扯嘴角,这婆姨是诚心讨骂吗?
妇人立即小声补充了一句,
“但是老祖别忘记了,她是风雷园的刘灞桥心心念念之人。
而乘坐核舟进入风雪庙的苏尝,又跟刘灞桥关系莫逆。
如果让苏稼站在我们这边,以死相逼。
到时候看苏尝在一人私怨与兄弟之谊间如何选择。
看他会不会让刘灞桥成为第二个终生为情所困的李转景。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正阳山也相当于彻底输了这场万众瞩目的问剑,也失去了最后一点颜面。”
压根儿不在乎颜面的三人,皆是思考起来此计是否可行。
陶烟波冷笑道,
“那苏稼又不傻,成为咱们祖师堂嫡传后,福没享几天。
就被我们派去登擂,被人打个半死不说,又得为山门跟苏尝拼命。
说不定命就真没了,搁谁愿意?”
他说的是苏稼,其实是自己。
看见竹皇的下场,这位陶家老祖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妇人欲言又止。
晏础皱眉道,“有话直说。”
妇人这才小心翼翼说道,
“苏稼那孩子自幼便上山修行,对于山下毫无记忆。
所以打从记事起,她就把正阳山当做了唯一的家乡。
若山门真有大难,以她的心性定然不会不管。
说不得还要感激我们给她一个报答山门的机会。”
想起苏稼就是司徒文英师姐转世的夏远翠心情大好。
逼迫这种傻女人为山门大义去死,他与自己的师侄竹皇一样擅长。
所以他再看这个妇人就有些顺眼了。
只是为了维护自己老祖的尊严,他还是低喝了一声,
“妇人之仁。”
妇人没有反驳什么。
她现在还没走,就是舍不得自已在苏稼身上布的局。
眼看这几个老东西马上不中用了,只得跳出来,借他们手最后收起那么一网。
最起码得趁机截断刘灞桥身上的剑道气运,再趁机跑路。
才不亏自己在正阳山多年的蹉跎岁月。
夏远翠回头看向陶烟波与晏础说道“只要苏尝在苏稼阻拦下还敢出手,你们就让她死得恰到好处。
我就不信闹出这么一场。
这苏尝在逼死一州仙子,朋友心爱之人后,还有脸向我们不依不饶的问剑。”
对于这个阴狠有馀,却不管大局的老人。
妇人心中轻篾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轻声道“夏祖师远见。”
于是在苏尝准备直接一剑掀掉整个楼宇顶层,事后再给风雪庙赔些神仙钱时。
正阳山老祖师夏远翠的身影飘然而出。
为首半步玉璞的老人,唤出自己的两把本命飞剑。
一把名为月晕,别称地上霜。
另外一把本命飞剑,更是杀力卓绝,能够毁坏人心,名为“伤心”。
夏远翠执剑对上头顶上悬挂着剑气长河的青衫少年,似是真心的说道,
“苏尝,你既然拥有如此玄妙的本命飞剑,就更不该在今天在此地继续问剑。
若是不小心伤及大道根本,便极有可能终生不得寸进。”
夏远翠其实一直在凝神观察苏尝的神色。
先前对方与竹皇电光火石之间的问剑一场,确实是自己四人输了一筹。
但是这个少年,唤起庞大剑河,遭受四人剑气冲击。
这会儿面色多少有些苍白,身形也有些摇晃。
看样子,应该是撑不了多久?
苏尝根本没理会这个看起来象是关心,其实是在隐隐威胁,并且已经率先偷袭出手的老王八蛋。
下一刻。
夏远翠心弦紧绷,如临大敌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战场上。
一柄深红小剑如天然压胜一般,如热刀割油膏一样,从另一柄直指人心的无形之剑上劈下一块碎片。
接着它势头不减,如箭矢般钉入老人的心扉之上。
心剑昭彰一边吸收着“伤心”飞剑一截碎片。
一边将漆黑如墨的人心之毒,注向门扉内的神魂与心念。
在一个照面下,一只本命飞剑便受损的夏远翠,强行咽下一口鲜血。
不等他腾出空来稳固心防。
让小剑天理带着剑河淹没老人另一只本命飞剑月晕后,苏尝便一步踏至他的身前。
少年右手紧成拳,拳锋间眉心有一片模糊逆鳞的暗金长龙,随赫赫拳罡一起咆哮而出。
下一刻,被少年一拳砸中脸颊的老人倒飞而出。
一张老脸瞬间被细密鲜血布满。
比起脸上的痛楚,夏远翠心头的痛更加深入神魂。
同时他也再次惊了一番。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少年除去剑道之外,武道底子也如此浑厚。
竟是一个真正九境山巅武夫,距离气盛门坎也不远。
夏远翠,暗自咬牙,催动全身灵气,拼命想要调动陷入剑气泥潭的月晕,为陶烟波与晏础拖延时间。
苏尝警了一眼这个一反常态,竟然真有几分决死之意的老家伙一眼。
随即他便注意到了悄然接近苏稼的两个老东西。
明白过来的青衫少年,再度狠狠补上一拳。
将这个老王八蛋的脸彻底砸的青紫如猪头一般,
“如果我没记错司徒文英与她师姐都是你的嫡传弟子?苏稼还是司徒文英师姐转世?
一开始我还不太理解司徒文英她一开始对正阳山的强烈恨怨。
这会儿算是明白了,碰到你这么个传道恩师,她们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算了,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反正你们正阳山,以后得换山主与祖谱了!”
下一刻,那个青衫少年身形一闪,就已经站在了陶烟波和晏础两人之间。
作为正阳山另一个老牌元婴的陶烟波,立即唤出了自己的本命飞剑秋波。
这飞剑名字听着颇为妩媚,却是剑路极其阴狠的本命神通。
剑气好似秋风肃杀,一旦入体,便是冻人心肝,洗涤肝肠。
掌律金丹剑修晏础的本命飞剑,名为山,穿行间迅捷无影,嗜好饮人鲜血。
他看着准备把苏稼唤醒和带走的两个老家伙一眼,
“谁先动,谁先死。”
陶烟波和晏础,望着少年双拳之上翻腾升起的暗金长龙。
皆是好象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
尤其是两人当中境界最高的陶烟波。
他都不需要什么权衡利弊,就迅速放弃了出剑与此人分生死的打算。
苏尝叹了口气,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辈分越老,脸皮越厚?”
这时候,他身后的某位山上仙子幽幽转醒。
看着与宗门祖师对峙的青衫少年。
苏稼刚想要说些什么。
结果就被苏尝一巴掌扇晕过去,临昏迷之前。
她还能听见一句话,
“这辈子长点心眼,别天天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随后苏尝叫来拨云峰与翩跃峰纯粹剑修们,让他们看护着苏稼远离战场。
这些正阳山剑修,无一人与这三个山门老祖说话,或是与那青衫少年说几句情。
只是极有默契,人人默默挪步,远离这几个把主意打到后辈身上的老剑仙。
捏紧拳头,驾驭着剑气长河的少年,看着擂台上的三人,招了招手,
“你们一起来,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