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藏着大妖的书生带着狐魅离去之后。
古寺正殿里也重新归为安静。
只有篝火燃烧偶尔发出啪声。
闭眸后,手握粉色莲子的苏尝,心念牵动光阴流水,身影再度出现在那座莲花峰之上周围的天地依旧一片黑白,如同画片一样。
唯有那片清幽潭水的上空,三十六朵金莲熠熠生辉,不过只有一朵盛放。
少年像上次那样踩着水面莲叶,走向潭中央的莲台,随后将那颗粉色莲子置于莲座上下一刻,半空之中的四朵金莲,悄然绽放,
在这四朵金莲绽放的瞬间。
周围黑白的天地迅速恢复色彩,空间扭曲变幻。
象是移形换景一般,一幕幕画面显露在眼前。
浑浊的河水边。
有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蹲在台阶上,哭成了小花猫,手里死死着纸鸢的木头转轮孩子身边有位天生丽质的布裙少女,在轻声安慰。
河边的台阶顶上,站着一个年纪轻轻,容貌生得天仙一般的背匣女子。
她手里拎着那只断线后失踪的破损纸鸢,看向河畔的两人,眸光不冷不淡。
时光流水继续奔涌,画面移转。
背匣女子在布裙少女所住的胡同小巷中租住了下来,与后者逐渐相熟。
再之后,少女为了生病的爷爷,接了并水楼卖唱的活计。
有一天出门,再被人发现,已是具卷在棉被里的冰凉户体,被随意丢弃在小院门口前。
少女迟暮的爷爷躺在椅子上奄奄一息,冲身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女子,艰难笑了笑,
“黄姑娘,这都是命啊,怪不得别人。
你也别太伤心了,要怪也只能怪我,该死不死,才害得小浅为了给我治病,被杨家那些人祸害
“咱们啊,就当小浅早些投胎享福去了,只求老天爷下辈子再莫要让小浅,投胎到我这种人的家里——”
百年大计,千秋之事,山河伟业。
煌煌南唐,决决鎏京。
死了个籍籍无名的少女而已。
但是,想到象一只吵闹小麻雀似的少女与自己说的那些话1
黄姐姐,宋书呆子说过,外乡人第一次来到咱们鎏京,就无一不被高大的城墙所惊到的,你听听,厉害吧?
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带他去看看咱们鎏京的城墙,尤其是北边的,一定要去啊。
爷爷总说人活着就很好了,不可以跟老天爷计较那么多有的没的,惹了老天爷不高兴,就完蛋喽黄姐姐,下次我带你去看殿试之后,会有一位探花郎,骑着骏马游城,人山人海,可热闹了!
年轻女子死死绷着脸,抿住嘴唇。
好象生怕自己会做一件事陌生的事情,一件她觉得这辈子都与自己无缘的事。
在无言中,老人缓缓闭上眼睛,
“小浅从小就胆子小,我跟上她,省得她一个人走得害怕。”
老人的生气,渐渐消失,直至全无。
而女子回首望去,望向灵堂,身后的木匣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古朴长剑。
在她拔出背后长剑之时。
在这记忆的光阴流水里彻底凝聚出身形的苏尝,亦握紧了手中的天理,
他与女子一起驻足高处,眺望远方。
视线所及,是鎏京最繁华的地带,帝王将相,权贵公卿,钟鸣鼎食,世代簪缨。
女子看向突兀出现在身边的少年,轻声问,
“你是谁?怎么带着点那个讨厌鬼的气息?”
苏尝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反问道,
“一起跟那里的人,说一说手中的道理?”
女子警了一眼他手中的小剑,听见少年报上了“天理”二字,警剔的眉目募然一松。
能给自己的剑取这种被那些“聪明人”听到,都要笑一声愚痴的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下一刻,两道并行的璀灿虹光划破夜空,最繁华的内城之中。
那些正赏月看星的朱紫贵人都被刺痛得闭上眼睛,很多人当场就泪水涌出眼框。
两人两剑,杀入贵妇母家杨姓豪门了。
那名杨家贵子,头颅、胸口各被洞穿出一个大窟窿,直挺挺躺在血泊中,瞪大眼睛死不目。
整座鎏金,为之震动,禁军调动,供奉全出,触目所及,人尽敌国。
在女子视线中,青衫少年率先独行,一人一剑迎上千军万马。
在冲入军阵之中时,表情不再淡漠的女子,再次出声询问,
“你到底是谁?”
苏尝头也未回,“为弱者讨要天理之人。”
身后传来赫赫风雷声,那柄古朴长剑被力竭的女子投掷向少年身边。
苏尝反手将这柄长剑接过,回头看向女子。
坐在满地血污中的女子,摆摆手,
“不用管我,你且去往你想去的地方吧。”
青衫少年点点头,身形穿越如雨落的仙家弓弩与法宝,心如止水。
手中双剑与人一起并行。
剑光长虹贯日一般点亮苍穹,杀进这繁华内城的最深处,直至站在那鎏金打造的正殿中心。
放眼望去,龙椅上的皇帝战战兢,急召而来的文武百官俱皆声。
唯有少年手中的双剑,滴血不停。
少年身后,夜幕之下。
那个掷剑予他的女子,步步登空,身影缓缓消弹于天幕之中。
下一瞬间,所有画面随之寂静不动,只有浩浩荡荡的光阴流水继续冲刷不停。
在这种玄之又玄的洗涤中。
回想着那满城只有两人两剑在为那个少女而鸣的苏尝。
剑心越发明亮澄澈,净如琉璃。
许久之后,少年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重归那座莲花峰。
原本锋芒毕露的剑气,也缓缓收敛入他身体之内。
那柄被女子抛出的长剑,化作为“不平则鸣”四个金字,印在少年手中的天理小剑剑身上,一闪而逝。
随后苏尝耳畔传来一个老人幽幽的叹息声,
“昔年范夫人曾说,黄师叔一心剑道,极情于剑,等某日可弃‘大圣遗音”不用,便是她得道之日。
可惜直至洞天崩塌,我也始终未能得见。
倒是在你心念引动下,于我的梦境光阴流水之中,稍稍弥补上了这个遗撼。”
苏尝警了一眼右手剑指上更加明亮的静字,轻声询问,
“这位黄前辈最后如何了?”
老人轻轻一叹,身边默然不语。
只是很久之后,在莲花峰山影逐渐虚幻之间轻声留下了两句话。
“今夜之后,你就可以尝试探索你那把名字甚大的飞剑,真正的本命神通了。”
“既见过了我的小弟子,就要小心我那位大弟子。”
随着老人的声音落下,被少年心念牵动的光阴流水也随之消散。
苏尝重归自己心湖之畔,坐在木屋小院之中。
他用自己的剑指轻轻在天理小剑的剑身上滑动,
在小剑天理“就是那里,还请主人用力”的骚话声中。
少年看着那重新浮现的金色四字,轻声念诵,“不平则鸣。”
下一刻。
银灰色的小剑,在他手中发出清悦的剑鸣。
一片孤城彩云间。
白帝城内,一处真假混肴不清的太虚境地之中,漂浮着无数飞剑。
它们动静无序,快慢不定,看久了,兴许连所谓的动与静都没了界线。
如此数量庞大的飞剑,一部分是白帝城城主郑居中耗费三千年光阴对照真迹亲手仿造而来。
另外大半部分,则是这位白帝城城主通过长年累月的大道推衍、演算“空想”而来。
抬头仰视一幅天象星图的郑居中收回视线,
“纯粹剑修这条路,大概是行不通了。”
这话出口,就代表着他想要抛弃这具已至飞升境的纯粹剑修阳神身外身。
另外那个郑居中则摇头道,
“未必。”
白帝城城主自问道,
“穷尽人力之心智,都只能是这样了。
难道找别人帮忙,问题是又能找谁?”
“再等等看。”
觉得自己有时候也很难沟通的白帝城城主,抿了抿嘴唇,刚想说什么。
却忽然一抬头。
只见那已经许久未变天上星象,骤然亮起一颗赤红色的新星。
尽管它的光芒,只绽放了一瞬,便又悄然隐去。
但是在它爆发的刺眼红光直冲荧惑之时。
整座太虚境地内的飞剑。
竟皆发出了剑鸣声。
金色心湖之畔的小院之中。
手握银灰色小剑的青衫少年身边。入目所及。
满是长剑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