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内。
在苏尝一剑斩碎山神金身后。
那个丰腴女鬼,开始跪地碎砰磕头求饶。
然而青衫少年对这种心地阴毒之鬼并无丝毫怜悯。
赤红的心剑昭彰随念而出,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直接钉入对方心口。
扑倒在地的女鬼浑身黑烟滚动,想要挣扎逃离,但却根本无力起身。
在心毒的腐蚀下,这只女鬼转眼消融殆尽。
苏尝环顾四周,只见女鬼韦蔚还愣愣站在原地。
在那个高挑女鬼战战兢兢靠拢过去,轻拉衣袖后。
韦蔚才稍稍回过神来,岩机的脑子好似强行从泥泞中拔出一般,恢复神智清明。
她大口喘着气,身为女鬼,都出了一身虚汗,
苏尝望向杏眼少女与高挑女子,
“说吧,这些年你们害死了多少阳间男子?”
高挑女鬼神色徨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韦蔚张了张嘴,原本想要直接否认。
但又因为山神和丰妇人榜样在前,心中震怖之下,她还是如实回答道,
“我这些姐妹,遇见过路之人,一般是你情我愿。
一方享男女之欢,一方得些阳气,免去沦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都是些露水姻缘,天明即各自奔散。
虽然也确实杀了一些人,但还请仙师明察。
这些人要么是些剪径盗匪,要么是流寇斜修之类,寻常修士不稀罕搭理、官府管不过来的家伙。”
说到这,韦蔚生怕眼前少年不信,以为她在刻意粉饰自己。
便咬牙抖搂出了自己的一个秘密“而且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我素有磨··磨镜之癖,对阳间男子向来不怎么—”
跪着的高挑女鬼,似是回忆起什么荒唐事情一样,神色有些古怪扭捏。
而一旁柳赤诚先是目定口呆,随后扼手叹惋,
“暴天物,实在可惜!”
篝火旁,托看腮的苏鲤鲤好奇的低声问道“主人,什么叫磨镜啊?”
一旁的小文也好奇的投来视线。
对在孩子面前如此自爆的韦蔚翻了个白眼后,青衫少年思了一下后说道,
“两樱桃,如生并蒂,互羡口脂香。”
金裙少女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懂。
但又不好意思再问,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很笨。
当然,在自己主人面前呆呆的,苏鲤鲤是不在乎的。
但现在毕竟有外人在跟前,她多少还是想要保持一点点龙鲤的骄傲的。
而瓷人少年咀嚼了一下自家先生这句话。
缺乏生活经验的他,有些似懂非懂的记下,也没有继续追问。
而已经秒懂的韦蔚,早就羞得面红耳赤。
高挑女子更是在一旁那个穷酸书生喊着“妙妙妙,苏公子大才”的声音中,有些无地自容。
苏尝一直聆听看心声,确认女鬼没有撒谎,
如今望着她们羞臊的模样,少年便也懒得再盘问。
他招了招手,将小剑天理和心剑昭彰唤了回来。
只看得见银灰色小剑的韦蔚,在飞剑掠过身边时,浑身不由自主的害怕一颤。
此时此刻,女鬼觉得已经丢完了所有颜面,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后,颤声问道“仙师可否能留小女子一命?
小女子对梳水国这方地界,还算熟门熟路,但凡仙师有用到之处,可随意差遣。”
苏尝看了一眼这个身为梳水国四煞之一的女鬼,随后淡淡道,
“今夜之后,梳拢此地山运,免得山神不在,地气翻身,影响一方百姓。
若你尽心,自有前程。”
韦蔚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欣喜的躬身领命,
“谨遵苏仙师教悔。”
青衫少年摆摆手,“你们两个走吧。”
韦蔚如蒙大赦,赶紧拉起高挑女子,就要离开,不敢再叼扰下去。
只是离开破败古寺之前。
她在门坎那边停步转身,再次俯身遥遥向篝火旁的少年深深一施礼,这才与高挑女子隐去身形。
在韦蔚她们离开后,苏尝警了一眼古寺门口。
察觉到还有其他气息正在接近的少年叹了口气。
今夜还真如书生柳赤诚爱看的话本里描述的那样。
古寺庙宇越是荒废,人鬼狐妖的故事就越多啊。
古寺门外,有一个极清淅的苍老嗓音响起,
“今日,宜祭剑。”
大门那边,剑光四起。
那些被从野猪山神老巢中驱赶而出的阴物依鬼,在老人剑光之下,屏弱如活人。
头颅滚滚而落,身影消散于无形。
很快一位神色木纳的黑衣老人,身边跟着一把出鞘长剑,追着一道白影,大步跨入门坎。
跟随在老人身边的青铜长剑剑身上布满裂纹,而且没有半点灵光流淌。
但就是这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却在老人手中绽放出了纯粹的剑气与充沛的剑意。
在梳水国内,被尊崇为“剑圣”的宋雨烧,随手向寺庙神台方向劈斩而去。
一大片耀眼的清亮剑气,骤然而起。
本就残败不堪的神台彻底碎然碎裂,露出其后那抹刚刚窜进来的白影化作的瘦弱少女。
少女不管不顾,双手捧住小脑袋抱头蹲在地上,好象这样就谁也瞧不见她了。
这头道行薄弱,手背、脖颈尚有雪白绒毛的狐仙,哭咽咽道,
“我没有害过人,我一个人都没有害过。
我只逗弄吓唬过一些借宿古寺的书生,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而手握长剑的老人,身边青铜剑身上剑气辉煌,虹光绽放。
他看了一眼篝火旁的苏尝几人,随后对少女厉色道,
“妖就是妖,魔就是魔,今日不害人又如何?
等你道行高涨,自然而然就会屠戮无辜,以此为乐!”
少女被剑气吓得匍匐在地“我不会害人的,我之前还从那个山神手中救下两位读书人。
为此我还将好些珍藏已久的东西,送给了他,才让他放过了读书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害人的——”
老人冷笑道,
“小小狐仙,死不足惜!
老夫敢说剑下斩杀一百头妖魅,最多只冤枉一头!”
年幼狐仙已经无力辩解什么。
一路逃跑至庙中的她,一双原本黑异常发亮的水灵眼眸,此刻已经黯淡无光。
只是此刻,少女并未怨恨老人的凶狠绝情。
她只是痴痴望向古寺大门,象是在等待一位穷酸秀才的登门拜访。
然后她就可以又吓嘘他们一下,一次得遥的话,就能让她开心好几个月。
今夜,种种行为一直显得不堪的柳赤诚,忽然缓缓抬起头。
深邃眼眸中里有金光流转,嘴角带着点冷漠笑意,还有些阅尽人世的无奈叹息。
这个曾经的仙人境大妖,只觉得人生再过千年,还是这般无趣。
就在柳赤诚正准备站起身的时候。
苏尝身边的小文突然开口问道,
“老前辈,如果这头狐仙,刚好是那一头被冤枉的妖魅,又该怎么办?”
老人扯了扯嘴角,笑道,
“那正好,可以确定之前九十九头,之后九十九头,都板上钉钉是祸害百姓的作崇妖魔了。
因此老夫出剑,只会更加爽利。”
双眸天赋异,可以看见他人心相光景的瓷人少年,指了指那头已经完全显露真身的白狐,
“那她怎么办?”
老人拍了拍胸口处,从中掏出一本泛旧的黄历,直截了当道,
“若是翻出老黄历,宜下葬,老夫便会把它葬了。
若是不宜,那就户体曝晒,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莫要再做山泽妖魅了,当然更不要再被老夫遇上。”
小文听着老人所说的行事准则,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只能转头望向一边的青衫少年,
“先生,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吗?”
苏尝揉了揉小瓷人的脑袋道“遇妖杀妖,遇魔降魔,大部分情况下是没错,
但全靠翻黄历,来断生死,确实有些不妥。
毕竟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些妖类心存善念的。
就象眼下这个狐妖,以及我们之前遇见过的那位白老爷一样。”
小文点点头,觉得自家先生说的没错。
一边的苏鲤鲤也使劲儿点头。
毕竟真要较起真来,按照如今浩然天下对龙裔之属的划分,她也属于妖魅精怪之流。
而眼中金光闪铄的柳赤诚则听着少年口中提及的白老爷称呼有些惊。
老人仔细凝视着这对先生与学生之间的对话,突然笑出声,
“瓜娃子,你似不似个撒子呦?
不过是借宿古寺,就当自个儿是救苦救难的佛子菩萨啦?”
苏尝笑着摇摇头,
“该杀的,我比老前辈你杀的还要利落。
但不需要杀的,也不会以还没犯的错,就提前了断一条命。”
宋雨烧沉声道,
“那老夫就把本该斩杀狐仙的那一剑,用来对付你。
你如果接得住,古寺此间事就算了了。
这头狐仙将来是作孽还是行善,善恶报应,以后就由你来承担因果。
若是接不住,死于老夫剑下,就怨你本事不够强出头,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