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一行人沿着驿路边缘南下野夫关。
在这个关隘的必经之路上。
有一辆马车停在驿站外的路边。
眉心朱砂的白衣少年站在车顶上,面朝北方,翘首以盼。
车上,高大少年于禄在清点行囊里的物件。
身材娜却容颜粗鄙的少女谢谢,则十分闲散惬意。
坐在车辕边上的她,晃荡着双腿,一颗颗嗑着瓜子。
手搭凉棚远眺到一行特征明显的人后。
车顶上的崔东山欢喜的一脚,
“总算来了!”
于是苏尝和三个孩子,就看到一个脸熟的白衣少年飞奔而来。
少年身上带着的那股热情,简直比一位怀春少女重逢心仪情郎,还要来得夸张。
跑到苏尝跟前的白衣少年笑容璨烂,随后深深拱手一拜,
“苏先生,弟子崔东山按信所约,带着两个合适种子人选,来与您一起同行去大隋了!”
在红烛镇枕头驿就收到对方书信的苏尝,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青衫少年只是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询问道,
“给你的那本书看完了?”
崔东山闻言一挺胸,面露自豪,
“已经烂熟于心!”
苏尝点点头,
“行,待会儿我问问你。”
“任凭先生质询!”
白衣少年一脸信心满满。
崔东山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积极主动。
是因为他还没忘记苏尝当初所说的收徒条件一学完方法论完成答辩,或者得到李宝瓶三个孩子的认可与推荐。
所以虽然现在白衣少年一口一个苏先生,并且以对方弟子自居。
但是他心里知道,苏尝还没有真的认可他的身份,
不过好在他当初厚着脸皮讨价还价了一番。
从青衫少年那里得到允许。
如果他能拉可靠的人入伙,并且把入伙的人教的真心理解与认可苏尝所行的路线,就可以加快收徒进展。
所以表现了自己一番后的崔东山,便指了指马车上的少女与少年,
“我带的这两个还不成器的家伙,先生也可以一起问一问。
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教会了他们一些基本理论和概念。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象我这样熟稳与理解先生所传之道,还需要先生多多包函。
弟子我之后使劲儿鞭策他们更加努力学习进步的。
苏尝警了一眼崔东山。
以他对这个白衣少年的了解,对方所说的鞭策,不出意外是物理上的。
以于禄和谢谢的性子,前者估计还好,后者应该没少挨打。
准备待会儿仔细观察一下这两个卢氏王朝遗民的青衫少年带着三个孩子,跟着兴冲冲的崔东山走向马车边。
走着走着,小宝瓶就注意到这个白衣少年始终都目不斜视,眼不旁观。
好象在故意躲着与自己对视一般。
随后想起什么的小姑娘,便对这只曾经在并底极为凄惨的大白鹅调侃,
“哎,崔东山,你怎么不叫我小师姑!?”
原本还在前面挺胸抬头领路的白衣少年,闻言后身形僵硬了一瞬间。
随后强装镇定的崔东山,不露声色地警了眼红衣小姑娘的发髻线。
那里有支碧玉簪子在对方头上若隐若现。
于是崔东山便知道这个小姑娘已经获得自己原来那个先生的认可,成为文圣一脉真正的继承人了。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叛出师门,那么这个小姑娘还得喊自己师伯。
但是现实是没有如果。
如今他不仅与文圣一脉划清了界限,还转头要拜入了对方师兄门下。
想到因为自己的骚操作,而一变再变的辈分,崔东山表情便有些汕汕。
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与红衣小姑娘商量道“宝瓶姑娘,我这样喊你有点不合适。
因为我现在是苏先生的弟子,学得是苏先生的独门学问。
跟你在的文圣一脉其实没什么关联。”
对于这些辈分学派之分,其实有些憎懂的李宝瓶心中浮现出一个疑惑。
按崔东山这样说的话,那自己与自家苏师兄以后岂不是也没什么关联了?
心中有些没底的小姑娘,求助的看向了一旁的青衫少年。
苏尝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温声安慰道“我是你师兄这件事,不会改变。”
无论学问、路线有什么不同。
这件事在苏尝心里,与齐先生是自己先生一样,永远不会改变。
于是小宝瓶心中顿时大安。
随后她理直气壮的冲面色木然的白衣少年说道,
“听到我苏师兄,你家先生说的话没,叫小师姑!”
叹了口气后后,胸塌背下来的崔东山,病快快的喊了一声,
“小师姑—”
“哎!”
难得涨一次辈分的小姑娘顿时笑逐颜开。
捏着鼻子喊一个小姑娘叫做小师姑的白衣少年转念一想。
又觉得喊小姑娘为小师姑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也算是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与推荐。
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的崔东山,指了指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与少年,给苏尝与几个孩子介绍了一番,
“这个傻大个叫于禄,福禄的禄。
小黑妞叫谢谢,姓谢名谢,也不知道谁给她取的这个名字,真是棒极了。”
对于崔东山的自吹自擂,谢谢扭过头翻了个白眼。
不敢当面翻是因为,她怕挨对方打。
这个白衣少年平时在“授课”的时候,都对她一点都不手软。
于禄向苏尝和几个孩子分别打了声招呼。
远远听见刚才几人对话的他,很上道的也对苏尝喊做苏先生,对李宝瓶喊做师姑。
把小姑娘喊的笑着眯起了眼。
谢谢翻完白眼后,回过身的她,也对苏尝称呼为先生,只是语气有些不情愿。
互相打完招呼之后。
李槐便一直偷看那个名叫于禄的高大少年,觉得象是个容易打交道的家伙。
觉得对方肯定比冷淡严肃的林守一好相处。
发现了李槐的视线后,于禄这位卢氏王朝的太子殿下,笑着点头行礼。
红棉袄小姑娘,则时不时与那位身材高挑的黑少女,对视一次,又一次。
与那次遇上目盲老道人师徒三人,情况刚好相反。
李宝瓶对昵称酒儿的圆脸小姑娘,一下子就看对眼。
但她对于这个姓名古怪,无论说话和表情都带着被迫和不情愿的少女,则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谢谢虽然面带笑意,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
可是她对于矮自己大半个脑袋,被崔东山和那位青衫少年都格外关爱的红衣小姑娘,
内心也不是特别喜欢。
这种不喜欢,主要缘于原名谢灵越的女孩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羡慕与嫉妒。
明明年岁只差三四岁,但是她们的人生轨迹却大不相同。
对方明显从小生活在蜜罐,有那位被喜怒无常善变的少年国师都推崇的青衫少年宠着而自己却经历了宗门被毁,家国破灭,之后沦为刑徒遗民,中途又体验了大骊娘娘将困龙钉以秘术打入三魂七魄的痛苦。
所以在看见红衣小姑娘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眼之后。
谢谢便明白自己与这个红衣小姑娘不是同一路人。
一个长久在黑暗里的人,忽然见到光后,会本能的感觉刺眼和难受。
此时的谢谢心中就是这种感受。
看着表情黯淡的黑脸女孩,崔东山露出瞎子也不会当真的悲苦脸色,唉声叹气对苏尝道,
“之前在信上也与先生您说了。
他们两个都是卢氏王朝的刑徒遗民,身世可怜得很。
如果我不把他们带出来,以后要么会死在龙泉县西边挖矿的大山里,要么被某位山上神仙一个不顺眼就给打死。
所以他们如今颇为感恩戴德,一定要称呼为我公子少爷,努力与我一起向先生您学习,我怎么劝都劝不动,唉。”
黑少女低低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于白衣少年的粉饰自夸之词有些不满。
好在于禄没有雪上加霜,微笑点头道,
“是的,我对于苏先生学问很感兴趣。”
苏尝白了一眼准备抄东西敲谢谢头的崔东山。
后者在谢谢异的眼光下,汕汕的放下了手中卷起的手。
于是面庞黑的少女立即明白了以后这支队伍到底谁说的算。
不想再挨打的她,马上对青衫少年与红衣小姑娘各补上了一个诚心实意的笑脸。
之后,林守一把骤子背上的行囊都放入崔东山所带的马车上。
高大少年于禄作为车夫赶着马车缓缓跟在苏尝几人后头。
崔东山则跟在苏尝身边问答方法论里的内容。
至于少女谢谢,则在努力融入苏尝领头的游学队伍。
反而与于禄崔东山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她在吃饭歇息时间,跟林守一切了一下棋术。
不过说是切,其实就是碾压。
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下棋杀力极大,动辄屠龙,杀得林守一几乎局局丢盔弃甲。
她也在赶路的时候,跟李槐天马行空胡乱闲侃。
陪着李槐一起用彩绘木偶和五尊泥人儿,来排兵布阵,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谢谢唯独不太能跟李宝瓶聊起天,因为每次聊童年,她都会慢慢沉默不言。
当然后者也逐渐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知道她有难言之隐的小姑娘,便也不再与她说那些揭伤疤的事情了。
黄昏临近,马车缓缓行驶于山岭道路上。
问答了大半天后,终于休息了一会儿的白衣少年眺望着不远处的山,随后朗声道,
“苏先生,这座山叫横山,
山水游记上有说,横山上有一座青娘娘庙。
庙前有一棵不知年龄的古老柏树,许愿极其灵验,后人便因此创建神庙。
相传是前朝大臣为国殉难,年幼女儿亦死于古柏之前,鲜血浸染柏树根部。
她的魂魄因此依附于老柏。
在那之后,多有古怪发生,不过好在种种传闻多是善终之事。
算是一处有故事的风景名胜。”
看着三个孩子,尤其是林守一亮起的眼晴,苏尝点点头道,
“那我们就上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