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当然没给绣花江水神考虑的份。
他只是想让对方给京城那边回报一声。
至于大骊同不同意,之后会不会派人来打杀顾粲他爹,青衫少年并不担心。
因为这个真名为顾韬的阴神,如今不仅跟他有关,还是杨老头手下的阴神。
杀不杀的大骊真说的不算。
不过苏尝也没太为难眼前跑腿的水神,只是不冷不热的叮嘱了一句,
“你之后如实禀告就行,相信那位忧国忧民的皇帝陛下,会理解我们这是事急从权的无奈之举的。”
臂绕青蛇的绣花江水神暗暗咬牙。
心说祖宗您这真是无奈之举?
我看怎么象是早有预谋啊。
不过眼下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下顾韬取代楚夫人的事实。
而且绣花江水神还没忘记自己来见苏尝最初目的。
于是他便借着机会试探着询问,
“如果这件事上面也应准了,那您之后应该就没有别的条件要提了吧?”
苏尝警了一眼这个小心翼翼的水神一眼。
后者脸上挂着一副“您要再开金口,不如先让我和骼膊上的小青死一死”的哭丧表情心中早有打算的青衫少年语气淡淡道,
“前面的魏檗和李锦,加之这件事,一共三件事办完,我对大骊暂时就没有什么要求了。
就算还有什么事,兴许我就会自己去京城谈了。”
从听到苏尝说暂时两个字开始,绣花江水神的脸就越发僵硬。
到最后听完,脸上发麻的水神,心中也有些麻木了。
所以他甚至没去问这个青衫少年,到时候去京城到底是想怎么个谈法。
绣花江水神此刻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
无奈是因为苏尝条件提的一个比一个能捏大骊七寸。
棋墩山魏檗与神水国遗民,冲澹江李锦与红烛镇,外来阴神与楚夫人宅邸。
前两者涉及神水国残馀气运,后者则是大骊北部极为重要的山水节点。
这些东西受控于他人,想必京城那位一定十分屈。
庆幸是因为苏尝的条件到这三个为止,还没有完全突破他来时上面交代的底线。
这鬼差事他还能勉强办下去,不用直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自己个痛快。
想到这的绣花江水神一声长叹。
算了。
反正自己又不是皇帝,不坐那咯屁股的龙椅,有什么事让陛下烦去好了。
听说陛下最近跟国师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也不知道大骊会不会再变变天。
念头千思百转的绣花江水神,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尝手中的青色符篆。
心中还念着那个嫁衣身影的他,小声的向青衫少年确认似的询问,
“您真的会去观湖书院收敛那位读书人的尸骨?让楚夫人她看对方最后一眼?”
对于这个好象在怀疑自己人品的水神,青衫少年翻了个白眼,
“我没必要骗鬼。”
随后想起一件事的苏尝又调侃的反问,
“听说水神你爱慕那楚夫人已经数百年之久了?
那你做此问,心中是想让我帮她完成心愿,还是不想让她再看见那个读书人?”
绣花江水神闻言表情有些凝固,心中滋味颇为复杂。
在楚夫人还没有由妖变成鬼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对方了。
在女鬼一眼看上那个清苦读书人后,水神其实喝了好一阵的闷酒。
他搞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念诗他也不是不行啊,难道是自己长的过于魁悟?
在那个读书人死了后,他还来探望过一次被蒙骗的楚夫人。
本来他觉得按照上面人所编造的读书人负心的谎言,会让楚夫人放弃对那个凡人的情意。
结果对方却穿上了嫁衣,宁愿由爱生恨时常发疯也不愿放下。
他这个知情但是又不敢说的胆小鬼水神,只能继续喝着闷酒,远远的看着那袭不会来到自己身边的嫁衣。
被苏尝一语戳中伤心事的绣花江水神,在告了声辞后。
就在山路上那些孩子充满好奇的目光中化作了一阵风雨,匆匆离去。
离开的绣花江水神在心中暗自吐槽。
怎么圣人学生也这么八卦?
自己那点小心思又是怎么传到了对方耳中的?是不是邻居那条锦鲤大嘴巴说的?
越想越气的绣花江水神决定今晚回去吃鱼。
而且就吃锦鲤,吃一条扔一条!
在绣花江水神离开之后。
初步掌握府邸,纯白色眼神之中显露一点金光作为点晴的阴神顾韬,便钻出了牌匾。
他一出现,就立即对青衫少年深深一拜,
“感谢再造之恩。”
虽然顾韬早就得到杨家药铺后院那个老人的许诺。
只要他在看护李槐的路上尽了力,就给他成为一地山神的机缘。
但是也没说到底是哪里的山脉。
现如今,他跟着苏尝捡了一座象这样气息已成的山府宅邸,是多少山神都羡慕不来的好运。
苏尝摆摆手,
“不用谢,你也是出了力的。”
之前要不是顾韬帮助苏尝拦截山水气运,使嫁衣女鬼跌境,同时让对方失去拉这片山水一起陪葬的可能。
青衫少年也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调动天真二字,两次挥出仙剑一击。
而且原本坐镇此地的嫁衣女鬼突然死去。
如果没人及时接手打理这片山水,此处地脉很可能会在紊乱之下,发生地陷山崩的惨剧。
顾韬看看眼前的青衫少年,心中满是感激。
而这抹感激,随着苏尝下一句,“等我从大隋回来后,就带陈平安去看顾粲。”达到了顶峰。
觉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阴神,直接跪下想要重重的朝青衫少年连磕几个响头。
但刚跪下,弯腰一拜的他却文被苏尝扶起。
“不用跪,我也有事用得着顾叔叔你。”
手中心字多了一点亮眼光芒的青衫少年,指了指顾韬手中那枚烙印有北岳正神四字的石狮,语气认真的叮嘱,
“这方狮子印就劳烦顾叔叔先帮我养着,等我回程的时候再找你要。”
听到苏尝对自己的称呼,眼中暖意更多的顾韬重重的点点头,
“我会借用此地山水气运,把这方狮子印给苏尝你彻底养成。
到时候一定还给你一枚山运圆满的大印。”
听他大有掏干净家底打算的苏尝抬起右手,凭虚压了压,
“别光盯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可以借气运勾连,多点大骊皇家的羊毛。当然,的时候顾叔叔你自己也留一点。”
瞧着这个拉自己上船的少年,顾韬也并不拒绝,只是点头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然后他又有些歉意的道,
“只是我暂时离不开此地,之后就没办法护送你们俩。”
苏尝摆摆手,
“马上就要到大骊边境野夫关了,就不用顾叔叔操心了。”
顾韬想了想,确实没剩下多少路了。
而且有苏尝在,自己就算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眼中重新有神的男人再次对青衫少年深深一拜,随后便托着那枚狮子印钻回匾额之内,开始为对方蕴养山印。
苏尝抬头看了看顾韬进入匾额后,便逐渐消失隐去的山水府邸。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没想到最后,自己跟顾粲两个爹的关系都不错啊,并且还对他们都有些恩情。
那顾粲该叫自己什么?
苏尝准备之后拿这个问题调侃调侃,书简湖那个可能已经不流鼻涕的鼻涕虫。
随后脸上带着笑意的青衫少年,便转身走向了在小天地散去后,逐渐光明起来的山路上的那几个孩子。
也在此时。
躺倒在山路的那个目盲老道人幽幽转醒自然而然睁开心眼的贾晟,瞧见了走向自己等人的青衫少年,胃叹道,
“齐静春收了你这么个学生,真是羡慕人啊。
不象我,收大弟子的时候肯定没翻老黄历。”
然后贾晟又愣住,轻轻晃了晃脑子,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一个恍惚过后,老道士贾晟退缩,心神凝如芥子,陷入昏睡中。
而另外一人占据所有灵智。
让周围景色都化作淡黄画卷,只有自己和苏尝两人还保有颜色的老人,原本混浊的眸子瞬间变得清亮重新恢复视觉的他先是低下头,扯了扯身上的道袍,然后抬头,警了眼那座将要完全隐没的山运府邸。
随后他的视线偏移,将周围山野与眼前几个孩子的模样都收入眼底。
看完自己与身边事物的老人神色复杂,开始陷入沉思,消化了一段记忆之后。
他又摊开手掌,凝视掌心纹路片刻,最后抬头看着好整以暇等待他的苏尝喃喃道,
“此生小梦,要不是被你手背上的仙剑烙印触动,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多久。
陆沉误我多矣。”
随后老人一步踏出,目盲老道人贾晟站在原地,依旧瞎眼闭眸。
而老人则恢复了真容,是一位相貌清瘤的高瘦老者。
从他的五官骨性可以看出,在年轻时分,他定然是位气质不俗的俊逸男子。
老人看着好象并不意外的苏尝轻声笑道,
“老夫名为陈清流。”
随后他又补充道,
“我还有个别名,叫做陈青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