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山口。
满山桃花灼灼盛放,恍若仙境。
张守正与魏进一行人沿山道行至山口,左右立着一根雕云石柱,顶上悬着“青云峰”三字的牌匾。
牌匾下,一个刚入门的小道童捧着经卷倚柱而坐,脑袋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边的松枝扫帚斜斜靠着,俨然守山值勤时不敌春困,沉入了梦乡。
东南西北上前询问。
守在山口的道童虽未见过这两位早年下山的【青云七子】,却一眼认出了那枚代表除魔堂身份的桃木令牌。
道童当即抬手按在身旁石碑的【传讯玉符】上,向观主楚云飞通禀后,侧身引路:“观主和掌教有令,护山大阵已开,不可随意通行,还请紧随弟子脚步。”
魏进亲眼见识过青云峰底蕴,此时再登此山,跟随前方引路道童,步履间愈发躬敬,自光低垂,不敢有丝毫怠慢。
张守正的目光却落在那枚【传讯玉符】上,“以玉作符,掌教师兄在符录之道上的造诣,怕是已远胜于我了。”
一行人抵达青云峰时,楚云飞与路仁早已在殿前等侯。
几位师兄弟相见,自是一番寒喧叙旧。
路仁目光转向魏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心知此人前来多半又是为了山下氏族纷争,而自己绝无兴趣下山蹚这浑水一修行之人终日为俗务奔波,必然眈误修炼。
路仁正欲出言回绝,魏进却抢先开口,言明此番并非求援,在山上小住几日便会下山0
路仁见他依旧识趣,略作沉吟便应允下来。
反正这些年山上修了一排厢房,本就是为接待山下香客所备,多住几人倒也无妨。
待魏进一行人随道童下去。
张守正压低声音解释道:“此战虽击退卫国,但冯夷氏趁势突袭高阳氏,夺走两座九品灵脉,之后献于落月宗,两座九品灵脉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高阳氏此番伤筋动骨,处境艰难。魏帅希望能有族人拜入我青云峰,是想为高阳氏族人留条后路——”
楚云飞却眉头紧锁,沉吟道:“七大家族祖上皆与三大宗门渊源颇深,历来都会将族中最杰出的子弟送入山门修行。为何此番落月宗竟如此偏袒,坐视冯夷氏行此掠夺之举?”
路仁神色平静。
他通过几位气运之子的人生剧本看得分明,这落月宗对高阳氏无非是些“忌惮”、“打压”、“笼络”、“平衡”之类的权谋手段,翻来复去,并无新意。
他无意卷入这般俗世纷争,坚守道心,于山中静修才是正途。
若是修至“真人”,山下那等不怀好意之人,他随手一道法力便可镇压。
当下望向楚云飞:“师弟,山外事不必挂心。高阳氏老祖乃是三境修出法力的炼气士,自有应对之策。”
末了,路仁又补充道:“高阳氏少年若通过你设立的考核,便收为道童罢。”
楚云飞闻言颔首:“谨遵掌教师兄之命。”
青云峰设立道童一制已有六七年。
因灵云妖师立下“不拒有缘人”的规矩,加之“青云四仙”、“除魔堂”、“小剑仙”等事迹广为流传,前来拜山者络绎不绝。
然而山中资源有限,终究供养不起这般多人口。楚云飞遂与路仁商议,定下粗略章程,对山下求道者稍作筛选。
首重心性。
毕竟修行之路艰难,若连“凝神”一关都难以踏入,便注定与炼气正途无缘。与其在山中空耗岁月,不如及早下山另寻出路,免得眈误一生。
何况炼神一道本就不拘于灵地。
即便在山下“凝神开窍”,依旧可重归青云峰继续修行。
这也正是【辟邪观】与【除魔堂】中外门弟子的日常修行之路。
当然,若有弟子不愿下山,亦可选择拜入清风长老门下,成为农谷弟子。
那在天宝山脉新开拓的百里灵田,三年下来也仅开垦了十之一二,正是需人之际。
师兄弟几人议罢此事。
路仁随即将张守正请至七星洞内,坦然相告:
【灵台方寸山】如今已由他执掌,日后若遇紧要之事,只需诚心念诵“师兄”二字,他便会心生感应。
张守正闻言面露诧异。
祖师云游去了?
一个血煞是祸及数十万人的灾劫,但对祖师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哪里值得在意。
这时楚云飞忽然开口询问:“三师兄,你为何定要冒险与那“血煞张不臣”一战?”
张守正轻叹一声,这才将那段与张不臣的宿怨缓缓道来。
另一边。
魏进一行人在山腰静地,寻到了在此处静养的姜北雪。
魏进当即躬身行礼,神态躬敬:“弟子魏进,拜见北雪老祖!”
姜北雪淡淡扫过众人:“我要的人,可带来了?”
话音刚落,那面容愁苦的青年自魏进身后迈步而出,朝姜北雪郑重一礼:“高长旭,拜见北雪老祖!”
姜北雪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问道:“你便是长河第三十二代嫡孙?二十八岁仍未开窍?”
—
高长旭神色平静,自二十岁之后,时常被人提起,他早已经习惯:“老祖,不知道那改命灵丹是否为真?”
“你可带来了天机残卷?”
姜北雪久居青云峰,常听路仁提及这助人“凝神开窍”的改命灵丹神效,只是她这个落魄老祖身无长物,不好开口求取。
高长旭郑重颔首,自袖中取出一卷色泽古旧的残章,双手奉上。
姜北雪收起残章。
修行百艺之中,最为玄奥的便是“天机推演之术”。依“神朝九品制”而论,此法门至少位列五品,堪称不传之秘。
只是高阳氏得此残章八百馀年,却无一人能勘破其中玄机。如今用以交换一枚改命灵丹,倒也算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今日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姜北雪看了眼魏进,吩咐道。
“是。”高长旭拱手,便退下歇息。
屋内。
魏进迟疑许久,终是低声道:“老祖,姜氏一脉为守护灵脉,与冯夷氏血战——除祖脉预留的几位已凝神开窍的苗子外,其馀人已尽数战死。
“叶家也差不多——”
身旁的姜霜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尽褪:“怎会——如此?”
姜北雪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应了一声,“恩。”
翌日。
身负血海深仇的姜霜,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作为姜氏一脉仅存的希望,她默然随魏进踏上了下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