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这座矗立于大河之滨的煌煌帝京,展示着无与伦比的繁华,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
朱门酒肉,路有饿殍。
宫阙巍峨,暗渠污浊。
高耸的城墙,隔绝不了权欲的喧嚣,与黎民的悲声。
马元义,这位太平道青州大方的渠帅,自从得到张角授命,潜入洛阳。
已化身为一位来自青州的地方豪商,意在帝都寻求门路。
此刻,他身着锦袍,腰悬玉佩,身后跟着几名精干的心腹,抬着沉甸甸的箱笼,行走在洛阳的坊市间。
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是比巨鹿,或是比青州任何一处都要鼎盛的烟火。
但这烟火之下,马元义只嗅到了“腐朽”的味道。
雕梁画栋的府邸旁,蜷缩着衣不蔽体的流民。
装饰华丽的驷马高车碾过,贵人们留下的是熏人的香风,却对泥泞中匍匐身影视若罔闻,好象从来不存在一样。
师尊的嘱托沉甸甸压在心头:“结交权贵,尤其是能直达天听的宦官……凡彼所求,皆可予之……于阉竖心腹之地,埋下惊雷!”
他手中紧握着唐周那份密函,上面详细标注了洛阳城内可用的人脉与关节。
“好在有唐周的信息参考,否则,偌大的帝都,想要在短时间创建起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绝非易事。”
到了洛阳,马元义才意识到手中的密函,作用不可估量。
如果没有唐周苦心收集的信息。
恐怕这个时候,他还摸不着头脑。
他却不知,这是那位衮州大方渠帅为自己准备的东西,自然详尽。
而张角却将这份情报给了他。
唐周心中就不知如何作想了。
当下,依照手中的密函,马元义已经确定了自己的首要目标。
中常侍封谞与徐奉。
此二人虽不及张让、赵忠权势滔天。
却也是十常侍集团中颇为得宠,且贪婪尤甚之辈,常为灵帝采买珍玩、搜罗奇技淫巧,出入宫禁极为便利,正是渗透的绝佳突破口。
数日精心打探与银钱铺路,马元义终于通过一位与封谞府上管事有旧的中间人,搭上了线。
一份厚礼先行送入封府,换来了一纸邀约。
是夜,华灯初上。
封谞位于洛阳城西的府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透出院墙。
马元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带着两名抬着更大箱笼的随从,叩响了那扇描金绘彩,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
门房验过名帖,引着他们穿过层层庭院。
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无不彰显主人的奢靡。
空气中混合着脂粉香、酒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阉人特有的阴郁气息。
最终,他们被引至一处精致的水榭。
水榭中,一场小宴正酣。
主位上坐着一位面皮白净的中年宦官。
他的眼神阴柔,却不乏几分精明与倦怠,正是中常侍封谞。
他身旁依偎着两名妖娆的歌姬,下手坐着另一位同样宦官打扮,身材微胖、笑容可鞠的男子,便是徐奉。
另有几名宾客作陪,皆是些依附阉宦的官员或富商。
“青州马元义,拜见封常侍、徐常侍!”
马元义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
封谞眼皮微抬,懒洋洋地用手中玉箸点了点:“哦?青州来的马员外?坐吧。听说你带了些青州的土产?”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正是。”
马元义示意随从打开箱笼。
刹那间,珠光宝气映亮了水榭一角。
箱中并非寻常土产,而是码放整齐的金饼,还有一堆光泽温润的玉璧,以及产自东海、颗颗浑圆的硕大珍珠。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久闻二位常侍雅望,特来拜会,还望常侍们莫要嫌弃青州鄙陋之物。”
看到面前的一箱珠宝,徐奉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肥胖的脸上笑容更深。
他探身向前,拿起一枚金饼掂了掂:“啧,马员外真是客气!青州物阜民丰,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看向封谞,后者虽然面上依旧矜持,但眼神中那丝贪婪的光芒却无法掩饰。
这一下子,二人就对眼前这位青州来的商人颇有好感。
很懂,很上道!
既如此。
封谞便挥了挥手,示意歌姬暂停。
他的目光落在马元义身上,带着询问的意味,道:“马员外如此厚礼,所求为何啊?莫不是也想在洛阳这方宝地,谋个前程?”
语气中带试探,显然见惯了这种以钱财开路的场面。
马元义早有腹稿,再次躬身,笑容谦卑:
“常侍明鉴。小人不过一介商贾,所求者,无非是求个安稳,图个庇护。帝都水深,若无贵人提点,寸步难行。小人仰慕二位常侍在陛下面前一言九鼎,若能得常侍些许关照,在洛阳行商时少些叼难,小人便感激不尽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
“此外,小人久居青州,曾得异人传授些许养生延寿的秘术法门,据说颇有奇效。听闻陛下与常侍们皆好此道,不知……”
这是马元义加大的砝码。
他深知,想要打动中常侍这等天子近臣,光靠一些金银财宝,只能是流于表面。
他要做的是彻底笼络住二人。
为将来太平道起事埋下两颗最深的钉子。
“延寿秘术?”封谞和徐奉同时来了精神。
长生、享乐,正是他们这等人最热衷的追求。
灵帝沉迷于此,他们更是投其所好,四处搜罗。
徐奉急切地问:“是何秘术?速速道来!”
马元义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以锦缎包裹的帛书,双手奉上:
“此乃《太平清领书》中摘录的导引吐纳、调和阴阳之法,辅以特制的丹药,据说乃昔年彭祖所传,习之可身轻体健,延年益寿。小人机缘巧合得之,不敢私藏,特献于二位常侍,或可呈于御前,博陛下与常侍们一悦。”
封谞接过帛书,匆匆展开,只见上面绘有复杂的人体经络图与呼吸法门,文本古奥,确实透着一股玄秘气息。
他虽不能尽懂,但“彭祖”、“延年”等字眼已足够令他心动。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帛书递给同样眼热的徐奉:“马员外倒是个有心人。这份心意,咱家领了。”
他看向马元义的眼神,多了几分“自己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