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何事?”
“道长不妨猜一猜!”李禄的眼中带着几分捉狭。
陆离哑然失笑:“贫道非真仙,岂能尽知天机?”
李禄闻言,心头一松,暗道方才险些真以为道长能掐会算,实在有些着相了。
他旋即朗声笑道:“本县,前日已将道长所献神方及广宗抗疫详情,快马呈报太守郭大人。
郭大人慧眼识珠,不仅对道长推崇备至,更已亲自上奏朝廷,为道长请功。以道长活民无数之神术,此番定能得朝廷嘉奖,封官授爵,光耀门楣
下官在此,先行恭贺道长了!”
李禄说得情真意切,满怀期望。
在他看来,陆离身负如此济世奇能,若能入朝为官,必能泽被苍生,同时,也将成为他在官场中不可或缺的强援。
然而,陆离只是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超然物外的淡笑:
“明府好意,贫道心领。然贫道乃方外之人,所求者,唯大道长生而已。红尘俗世,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过眼,徒增羁拌,非我所愿。”
李禄一怔,虽感失望,但念及陆离种种神异,又觉情理之中。
仙人岂恋凡尘权位?
陆离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张角,语气平和却自有分量:
“不过,贫道这徒儿张角,虽年少,却心怀济世之志,勤勉向学。
若明府不弃,或可让他在明府麾下历练,协助处理些与民生、医药相关之事,一来为明府分忧,二来也是他入世修行的机缘。
他,可代贫道行济世之责。”
张角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师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感激。
师尊竟如此信任他,将如此重任相托!
李禄的目光也转向张角。
这个少年他见过几次,印象中沉稳有礼,眼神清澈又带着一股韧劲。
既是陆道长亲口推荐的开山大弟子,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由他作为陆道长在世俗的代言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身份足够代表师门,年纪尚轻可塑性强,更避免了陆道长本人被俗务缠身。
李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道长高徒,必是非凡,下官求之不得。
张角小友,自今日起,你便随本官在县衙行走,本官定当悉心教导,使你早日成才,不负道长所托!”
张角强压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陆离的肯定让他如在梦中。
他虽有修炼方术、追随师尊求长生济世之志。
可毕竟年少,出身微寒。
拜师陆离之前,他们兄弟三人不过是寻常庶民。
此刻骤然面对为官的机遇,想到能光耀门楣、施展抱负,心中那份渴望便再也难以抑制。
他再次望向陆离。
见师尊目光温和而坚定地再次颔首。
终于忍不住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弟子……谢师尊信任!谢明府大人提携!小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陆离看着躬敬行礼的弟子,眼神深邃。
“棋子已落,锚点已定。广宗棋局暂歇,然天下风云,方始搅动。”
得了陆离首肯,李禄动作极快,很快便将张角的名字连同其“献方之功”一同递了上去,举为孝廉。
孝廉之制,自汉武帝时便已盛行。
本为选拔“德行高妙、志洁清白”的德才兼备之士入仕。
然而时移世易,此制早已逐渐沦为世家大族拢断官途的手段。
李禄身为广宗城县令,虽无最终定夺之权,却有至关重要的举荐之责。
张角年纪尚轻,资历浅薄,若在寻常时节,仅凭县令举荐恐难成功。
但此番广宗大疫中,陆离师徒力挽狂澜之功绩卓着。
有了治疫的功劳,加之陆离的支持,李禄将献药方的功劳安在张角身上,太守酌情考虑,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正当此事紧锣密鼓推进之际。
一场震动朝野、波及天下的惊涛骇浪,从帝都洛阳席卷而来。
大汉朝廷,发生了一件足以加载史册的荒唐丑闻——
西园卖官!
在位的天子汉灵帝刘宏,为填补国库巨额亏空,竟采纳中常侍曹节等人的“妙计”,于西园设立“卖官署”。
明码标价,公然鬻爵售官!
自郡守、刺史起,直至位列人臣之极的“三公”。
无论何人,不需要才能,也不需要你是世家出身,只要出得起真金白银,钱货两讫,便可堂而皇之地走马上任!
也就是说,只要有钱,你就可以成为“太守大人”、“刺史大人”,乃至于无数官吏的巅峰——三公九卿。
想坐哪个位置,就坐哪个!
天下群情沸然。
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还是底层的老百姓,怎么也想不明白。
天子,怎会会有这般想法?
皇帝甚至还要求官员缴纳“仕宦资”,即任职保证金,也就是传说中的“付费上班”!
天子亲为商贾,坐镇西园,卖官鬻爵。
此等奇闻,亘古未有!
消息如惊雷般传至广宗,连陆离听闻后,也不由得愣神良久,半晌才喟然长叹:“这是什么魔幻主义世界!”
皇权至此,纲常何存?
纵然是他,一个修行者,也被这种赤裸裸的“资本修仙”逻辑给震住了片刻。
他有些怀疑,下一刻,天子的大棒是不是就要挥向这位方士了?
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资本主义修仙社会。
没钱,你修什么仙!
后世之人,所谓的“贪官污吏”,在这位汉灵帝面前,天真的就象是刚入仕的“职场小白”。
李禄闻讯,亦是苦笑庆幸:“还好,陛下看不上县城这一级的卖官银钱,倒是让我逃过了一劫。不然,本官现在就得考虑去哪里筹钱,缴纳仕宦资了。”
“哈哈哈。”
陆离打趣道:“李大人,你前些日子抄了四大家族,想必囤积了不少金银财宝,就没想过去向陛下买个官,不说三公九卿,当个太守也不错嘛!”
“道长休要取笑!”
李禄连连摆手,道:“幸而那几家抄得早,若叫赵、刘之流缓过气来,以其豪富,未必不能买通关节,购得高位。届时只需一言,莫说本官,便是太守大人亦恐难保。”
提及刘家,李禄眉头渐锁:“只是……如此一来,郭太守在州郡的处境,怕是愈发艰难了。”
“洛阳风云,天子卖官,三公易位,皆非我等微末之力可及。”
陆离神色恢复淡然,目光投向远方。
“明府,顾好眼前,静观其变罢。”
李禄心事重重,颔首返回县衙。
甫一踏入公廨,便见县丞冯贺面色如土,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
“大人,祸事了!洛阳急报……杨司徒杨赐大人……因直言谏阻卖官之事,触怒天颜,已被陛下……罢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