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收敛心神。
拭去嘴角血迹,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轻声道:
“进来。”
张角推门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敬畏。
他亲眼见证了那药方的神效,也听到了满城百姓对陆离发自肺腑的感恩与颂扬。
诸多因素之下,这位少年心中那份对神秘力量的向往和对改变命运的渴望,此刻被彻底点燃。
他不再尤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
“道长活命之恩,广宗万民永世铭记!
小子张角,目睹仙术玄妙,心向往之。恳请道长垂怜,收我为徒。弟子愿追随道长,伺奉左右,修习大道,济世度人!”
张角跪伏在地,姿态谦卑,心中却如烈火燃烧。
他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位道长,或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引路人,能带他窥见那凡人难以企及的世界。
陆离的目光落在少年张角身上,深邃如渊。
这位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大贤良师”,此刻正虔诚地跪在自己面前,祈求拜入门下。
“汇聚天下气运,铸我仙蜕之基……”
一个念头在陆离心中闪电般划过。
张角此人命格奇特,未来身负滔天气运,甚至能聚拢百万信众之心念!
若能收其为徒,引导其气运,将其未来的“势”纳入自己的仙道轨迹……这其中的因果,大得惊人!
只是一个不小心,或许会引得苍天倾复。
风险如地狱深渊。
但……回报,同样可能超乎想象!
陆离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头,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跪伏在地、满心虔诚与渴望的少年张角,眼神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缓缓流转。
收,还是不收?
这不仅是一个师徒名分的选择,更可能是撬动未来天下大势、关乎自身仙蜕道途的关键一步!
正在陆离尤豫之时,青铜小剑突然发热。
识海中闪过一个个碎片画面:黄巾蔽日,血火交织,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站在祭坛之上,高举佩剑,喊出了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看到面前的少年,为了天下苍生而战。
沉默了许久,陆离缓缓开口:
“起来吧。”
这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角跪伏在地,神色惴惴不安,听得此言,立时心中一沉,以为拜师的希望破灭。
他还想再争取一番,急忙道:“道长,我……”
“怎么,不是要拜师吗?面对师尊,应当如何称呼!”
陆离言语中的意思,让张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喜过望,立刻行起了大礼: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拜师之虔诚。
“好,张角,为师座下先前只有一个童子。你却是为师第一个弟子,希望日后不要堕了为师的名头。我观你命格特殊,将来必有一番成就,可跟随在为师身边,学习方术之道,”
停顿了片刻,陆离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告诫道:
“但,若是你日后闯出大祸,决不能报出为师的名头,你可听懂了?”
陆离的告诫,让张角泛起一阵嘀咕。
师父说他会闯下大祸,难道是看到了未来?
不过,基于对师尊神秘手段的敬畏,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既如此,你便留在我这所宅子里面,多多观摩学习吧!”
既然遇上了张角,陆离便顺势而为,收了这位弟子。
他虽不想染上这世间太多因果。
可身在局中,每一步都在红尘枷锁中,想要真正超脱,唯有得道成仙。
张角,是他的一步棋!
亦是他在东汉末年这片时空,定下的第一个锚点。
“希望,我的做法没有错。”
即使陆离通晓历史,知道张角的既定命运。
可真正作为局中人参与进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如今也看不明白。
“只有变得更强,或许能看的更清楚。”
他抬头望向虚空,随着仙蜕之基已成,陆离的灵觉已经能够感知与自身命运相关的因果。
天意如网!
他不得不入局。
就在陆离正式踏出尸解之道的第一步,准备落子布局之时。
广宗城中。
县衙,内堂。
县令李禄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眉头紧锁。
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眼窝深陷,但眼神中的锐气并未消减。
瘟疫的缓解本该让他松一口气,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比疫病最猖獗时更甚。
“大人,”县丞冯贺步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徨恐,他压低了声音,“胡老率领的医官那边……又告急了。”
李禄抬起头,目光如电:“还是药材?”
“是!”
冯贺凑近一步,声音更低:
“苍术、贯众、芦根这几味主药,库存几乎见底了。
城中药铺统一口径,不是说前些日子郡里大商行高价收走了存货,就是称山路被雨水冲毁,新货迟迟运不进来。
胡老亲自去刘家控制的‘济世堂’交涉,连门都没让进,只打发了个伙计出来说……库房空空如也,爱莫能助!”
冯贺的语气充满了愤懑。
李禄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哼!空空如也?前些日子封城时,他们几家囤积居奇,库房里怕是堆得都要溢出来了吧!
现在倒好,都成了空仓?
当本县是三岁孩童吗!”
“大人明鉴!”冯贺苦笑,“不仅如此,城西流民营那边,今早又起了骚乱。
几个病重的流民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说是……说是县衙嫌他们是累赘,要把染病的都拖去城外活埋了!
群情激愤,差点冲垮了隔离的栅栏,赵捕头带人弹压,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还伤了好几个弟兄。”
李禄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药材短缺、流民暴动……这两件事看似孤立,但接连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后那只手呼之欲出。
“先前服用陆道长药剂,中毒的那个青年人,赵涯,底细可查清楚了?”
李禄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的怒火。
赵涯立时上前,道:“大人,查出来了,是洪家的人下的手。背后,似乎有……”
谈及幕后之人,他有些忌惮。
“吞吞吐吐,有什么不敢说的?”李禄呵斥。
“是县尉刘大人的副手,冯彪,安排了一些人进去,其他人服用陆道长的药之后都恢复如初,唯有那个青年,提前被下好了慢性毒药,经过疫病一番折腾,最后才死在了陆宅。”
“好好好。”
李禄眼神冷了下来。
广宗城遭逢大疫,这些人不想着帮着,尽想着拖后腿。
而且手都伸到陆离那边去了。
他若是再不出手反击,恐怕真让某些士族之人以为,他们便是广宗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