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外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内城的阴云已沉沉压下。
朱伟的策略迅速展开。
他一面严令各部依托新筑的壁垒土山,日夜监视内城动向,以强弓劲弩封锁要道,将韩忠残部死死困在内核局域。
一面则遣快马飞驰。
催促荆州刺史徐璆及南阳太守秦颉火速增兵。
旬日之内。
徐璆、秦颉所率万馀荆州、南阳援军陆续抵达,旌旗蔽空,将宛城围得水泄不通。
兵力的陡然增加,使得汉军声势大振。
徐谬、秦颉分兵驻守西、南两面。
两股精兵日夜擂鼓呐喊,佯作强攻姿态,吸引黄巾守军注意,并将内城守军的精力牢牢牵制在这两个方向。
城内的韩忠,处境日益艰难。
外城失守,物资储备大半丢失。
内城虽坚固,但空间狭小,容纳数千残兵已是极限,饮水、粮草、药材皆严重匮乏。
更致命的是士气——
徐璆、秦颉大军压境带来的压迫感,以及汉军在外围壁垒土山上居高临下的监视和冷箭。
让守军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而绝望。
就在徐璆、秦颉大张旗鼓围攻之际,朱俊却亲率五千最精锐的士卒,偃旗息鼓,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悄然潜行至宛城东北方向。
这里,正是当日孙坚如猛虎般撕裂城防、斩杀赵弘的突破口!
外城虽被汉军控制。
但连接内外城的街巷复杂。
且黄巾军退守仓促,东北角一带的防御并未完全重建,加之韩忠的注意力被西、南方向的佯攻吸引,此处相对松懈。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
朱俊身先士卒,五千精兵衔枚疾走,马蹄包裹厚布,甲叶紧缚。
他们如同鬼魅般穿过外城废墟,直抵内城东北角城墙之下。
城头守军因连日的疲惫和西、南方向的喧嚣而有所懈迨。
“登城!”朱俊一声低喝,冰冷如铁。
早已准备好的云梯瞬间竖起,搭上城垛。
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汉军锐士,在朱俊亲自督战下,如同出闸猛虎,迅猛攀爬!
城头的黄巾哨兵猝不及防,待发现时,汉军先锋已跃上城头,刀光闪出,血花迸溅!
“敌袭!东北角!汉军上城了!”凄厉的警报划破夜空。
然而为时已晚。
朱的精锐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黄巾军防御最薄弱之处。
城头守军仓促应战,却被汉军以有备攻无备,杀得节节败退。
突破口迅速扩大。
汉军开始源源不断涌入内城!
“报—一韩将军,不好了,朱俊老贼亲率精兵,从东北角杀入内城了!”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郡守府。
韩忠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东北角!
那是赵弘将军殉道之地,也是汉军打开的死亡之门!
“顶住!给我顶住!把所有能战的人都调过去!把汉狗赶下去!”他嘶声怒吼,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斗。
他深知,内城若破,万事皆休。
在韩忠的严令和刀疤头目等老卒的拼死督战下,黄巾残兵爆发出最后的区性。
他们依托熟悉的街巷屋舍,与突入的汉军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惨烈搏杀。
一时间,内城火光冲天,杀声震野。
每一条街道都变成了修罗场。
然而,就在这血腥的拉锯战中,一则如同寒冰般的消息,悄然在绝望的黄巾士卒中蔓延开来:“听说了吗?东郡————东郡败了!皇甫嵩在仓亭大破卜巳渠帅,生擒了卜将军,七千多弟兄————全没了!”
“什么?皇甫嵩?那个杀神也来了?”
“卜巳渠帅都被抓了————我们————我们还有希望吗?”
“冀州的援军————孙夏渠帅————怎么还没到————”
这消息如同瘟疫,迅速侵蚀着本已摇摇欲坠的军心。
皇甫嵩,这个与朱俊齐名、令黄巾闻风丧胆的名字,他的胜利无疑是在宛城黄巾残兵伤口上撒下的一把盐。
对冀州援军的期盼,在残酷的现实和时间的煎熬中,逐渐变成了怀疑和绝望。
郡守府内,争吵声隐隐传来。
几个心腹头目围在韩忠身边,面色灰败。
“韩将军,不能再打了!弟兄们快死光了!皇甫嵩都赢了,朝廷大军四面合围,我们————我们守不住了!”
一个头目带着哭腔喊道。
“是啊将军,孙夏渠帅的援军杳无音信————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不如————不如投降吧?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另一个声音怯懦地提议,却道出了许多人不敢言的心思。
“住口!”刀疤头目怒目圆睁,猛地拔刀,“动摇军心者,死!大贤良师在上,黄天必佑我等!孙夏渠帅定在途中。”
韩忠颓然坐在赵弘生前的位置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他看着争吵的部下,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绝望。
赵弘的无头尸身仿佛就在眼前。
投降?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淅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但刀疤头目的怒吼,以及那份对大贤良师和孙夏渠帅最后的、缈茫的信仰,又让他难以决断。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郡仓亭,战火的馀烬尚未冷却。
一面残破的“卜”字大旗被随意丢弃在泥泞中,被无数军靴践踏。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汉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兵器,将俘虏驱赶集中。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汉军主旗下,皇甫嵩按剑而立,盔甲上沾染着些许血污,神情却平静如水,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对杀戮的疲惫。
他刚刚指挥大军击溃了卜巳的主力,生擒了这位东郡黄巾的领袖,斩首七千馀级,彻底肃清了仓亭附近的黄巾势力。
“将军神威!此战大捷,东郡可定矣!”副将上前恭贺。
皇甫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并未多言。
他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掠过身旁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灰色旧道袍的老者。
其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眼前这修罗杀场与他毫无关系。
正是悄然跟随在皇甫嵩军中的左慈。
此刻,左慈正微微仰头,望向南方宛城的方向。
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无声地掐算着什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又仿佛只是在观察天象。
皇甫嵩并未打扰他,只是心中对这个神秘道人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重视。
左慈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此人,无声无息间找上他,助他屡次克敌。
否则的话,皇甫嵩也不会赢得这般顺利。
宛城,内城的厮杀已趋白热化。
朱的精锐在付出不小代价后,已控制了近半内城局域,兵锋直指郡守府。
韩忠残部被压缩在最后的几个街区内,负隅顽抗,但败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o
投降的声浪在绝望的黄巾军中越来越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宛城东北方的地平在线,骤然卷起漫天烟尘!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线。
但很快。
那烟尘便如同奔腾的怒涛,带着沉闷如雷的蹄声和震天的喊杀声,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宛城席卷而来。
一面残阳般血红的大旗在烟尘最前方猎猎招展,旗上赫然是一个斗大的“孙”字。
“援军,是援军,孙夏渠帅来了!”
城头上,一个眼尖的黄巾士卒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狂喜而扭曲变调。
“孙夏渠帅!是冀州的援军!”
“黄天有眼!援军到了!杀出去啊!”
这吼声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濒临崩溃的黄巾残兵。
原本绝望的眼神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郡守府内,韩忠猛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