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深处,邪异佛堂。
金钹法王盘坐于那尊只有莲台石基,却不见佛象的空荡莲台之下。
手中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木鱼,发出沉闷而紊乱的“笃笃”声。
嘴里也念念有词,诵的似是佛经,但细听之下,却又夹杂着扭曲的音节和压抑的低吼o
他如何能静心?
煮熟的鸭子,那株两千多年的紫蕴龙王参,好不容易抓到手里。
眼看就要成为他化龙之路的关键资粮,却被半路杀出的蛇妖和那个该死的老和尚给搅黄了。
不仅资粮丢了,甚至还险些受伤。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他居然被那老和尚斥为亵读佛法。
奇耻大辱!
冥顽不灵,愚顽不堪!
贫僧亵读佛法?本座亵读佛法?
待本座成佛,我就是佛法!
木鱼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仿佛是他内心狂躁怒火的外显。
周遭烛火随之明灭不定,石柱上那些扭曲的八部天龙浮雕,在晃动的光影中更显狰狞。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要将这木鱼直接一掌拍碎之际。
一阵极其轻微,与这妖邪之地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淅地传入他的耳中。
这脚步声从容,平稳,绝非是他那些窸窣爬行的蜈蚣子孙。
金钹法王敲击木鱼的手骤然停下,猛地睁开那双细长的眼睛,瞳孔中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神识瞬间扫过,随即便是一怔。
来者好象是一个凡人女子?
身上没有丝毫气息外泄,只有一股属于人间的,并不算浓烈但确实存在的贵气。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个凡人,能翻越凤凰山,避开满山蜈蚣的监视,走到这佛堂内核?
疑惑与被打扰的怒火交织,金钹法王缓缓转过身,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身着华丽宫装,面容绝美的女子,正袅袅娜娜地步入佛堂。
她无视周遭邪异的景象,目光平静地落在金钹法王身上。
四目相对,一时谁也未曾开口。
对视片刻,金钹法王反倒先忍不住了,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凡俗女子,竞能寻至贫僧这清净之地?你可知,此地是什么所在?”
说话间,他刻意释放出一缕威压,若是寻常凡人早已瘫软在地。
然而,婉贵妃却似乎半点没感受到,语气平稳:
“小女子路过此处,听闻此地的金钹法王具有无上佛法,起了敬佛之心,于是特来拜会。”
“拜会?”
金钹法王细眼微咪,审视着眼前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凡人,“你一个凡俗女子,拜会贫僧作甚?莫非是想求什么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婉贵妃轻轻摇头,唇角隐隐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长生只是幻影,容颜不过皮相。
本宫所求,或许与法王之道,有相通之处。”
本宫?
这个自称清淅地落入金钹法王耳中。
对此,他倒是没什么意外,方才便已感受到这女子身上有着一股贵气。
随后,他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原来竟是宫里头的娘娘,难怪气度如此不凡,不知娘娘所求为何?”
“本宫观法王,佛法精深,志存高远。”
婉贵妃缓缓说道,目光扫过那八根邪气森森的石柱,“只可惜却潜修于这深山野岭,与虫豸为伍,纵有通天之能,亦如明珠蒙尘。法王之道,当如日月之辉,普照天下才是。”
这话隐隐搔到了金钹法王的痒处。
他自负身具天龙血脉,志在重立灵山,确实觉得窝在这凤凰山有些憋屈。
但他嘴上却冷哼道:“红尘浊世,尽是愚痴众,何值贫僧普渡?”
“众生虽愚,但众生之力,汇聚成势,便是王朝气运。”
婉贵妃话锋一转,声音抬高了几分,“当今陛下,龙体欠安,久治不愈。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理当该有得道人,入宫为陛下祈福延寿。”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金钹法王:“法王身具无上佛法,若能入宫面圣,施展神通,为陛下祈福,使陛下龙体回转
届时,龙颜大悦,敕封国师,享万民香火供奉。以王朝龙气助益修行,岂不胜过在此地苦修千年?”
“国师?”
金钹法王的心猛地一跳。
国师之位,掌控一国信仰,汇聚亿万生灵愿力,再借此时机,慢慢蚕食王朝龙气
对他这想化龙成佛的蜈蚣精而言,诱惑实在太大了!
远比吞噬一株人参精宏大十倍!百倍!千倍!
他强压下中的激动,盯着婉贵妃:“娘娘为何要帮贫僧?你想要什么?”
婉贵妃莞尔一笑,“本宫方才便已说了,你我之道或有相通之处。
本宫所求的,就是法王所求的。我愿引荐法王入宫面圣,只愿法王得登高位之后,记得本宫相助之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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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钹法王细长的眼睛死死盯住婉贵妃,仿佛是要看清她真实的目的。
佛堂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一方是妖气与佛光交织的狂躁。
另一方则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
“呵呵呵
,良久,金钹法王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佛堂中回荡,“娘娘真是.慧眼如炬。看来娘娘深居宫中,也并非池中之物。”
婉贵妃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法王谬赞了。只是,法王欲登国师之位,需得先让陛下见到法王的神通。“
“陛下所患何疾?”
金钹法王直接问道,修行数千年,他对岐黄之道也有所了解。
若有必要,他甚至可以用些非常手段“催旺”其生机。
当然,这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就另当别论了。
“陛下自幼便圣体不慕,沉疴已久,太医署皆言此乃先天体弱,五劳七伤所致,非药石能速效。”
婉贵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法王若能展现佛法玄妙,令陛下病体回转,国师之事便成了一半。“
金钹法王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诡异笑容:“好说好说,若能得本座佛法加持,陛下延年益寿,不过反掌之易。“
他话锋一转,细眼中精光闪铄,“只是,娘娘或许有所不知。贫僧并非人身,乃是摩侯罗伽之血脉后裔。但众生愚钝,能探出贫僧气息之人,只怕要将贫僧当成妖物。
尤其是皇城之中此等人物众多,又有龙气镇压,只怕
他并未再说下去,但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已然点明。
皇城之中,戒备森严,更有王朝气运笼罩,他这等妖邪之身,前往此处,极易被侦测甚至反噬。
婉贵妃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容应道:“法王放心。本宫既开此口,自有把握。
法王虽非人身,但一心向佛,佛法精深,此点做不了假。至于王朝龙气,只要陛下予以册封,走了朝廷文书,龙气自然也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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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钹法王沉吟片刻,他虽狂傲,却并非无脑之辈。
眼前这女子,看似凡人,但其心机深沉,不知目的为何,让他不自觉生出几分忌惮。
不过,这种忌惮很快被巨大的诱惑所压倒。
国师之位,王朝龙气,这是他化龙乃至成佛路上不可或缺的庞大资源。
即便这当真是个陷阱,凭他的修为也自信能趟过去,至少保住性命不是问题。
赌一把!
“好!”
金钹法王猛地一敲身前木鱼,“咚”的一声闷响过后,那木鱼当即变的粉碎,他站起身,“贫僧便信娘娘一回!这便随你下山。”
然而婉贵妃却笑着否决:“法王何必如此急躁?欲请真佛下山,自然需要诚意。”
“娘娘的意思
,”
“待我回宫后,会劝陛下离京移驾骊山别宫静养,那里远离皇城,便于法王施展。
届时,本宫会安排法王以云游高僧的身份入苑觐见,至于这诚意.“
婉贵妃略一停顿,声音更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法王入京之日,便是诚意彰显之时。待法王位尊国师,你我所求,自然都能一步步实现。
眼下,法王只需早作准备,静候本宫消息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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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钹法王与她对视片刻,双手缓缓合十,躬身颌首道:“如此,那便有劳娘娘了,贫僧恭候佳音。“
婉贵妃见状,知道目的已然达到,微笑道:“还请法王告知法号,本宫届时好作引荐。”
“法号?”
金钹法王并没有起过什么法号,或者说,他这金钹法王便是法号。
不过,若用此作为法号,让无知之人听到,恐怕还以为他是个占地为王的山大王。
他看向那空荡的莲台,又扫视着周围扭曲的八部天龙浮雕:
“红尘浊世,愚痴众生,便如未开智的顽石,正须贫僧普渡。
观世音尊者,慈航大士乃七佛之师
贫僧此番下山,乃是以王朝为砥石,以龙气为刻刀,雕琢出属于贫僧的新佛法,新灵山待功成之日,贫僧当为一切佛之师。”
“既如此,贫僧的法号便叫”
说到这里,金钹法王将目光转回来,看向婉贵妃,从嘴里缓缓吐出了四个字,”普渡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