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暴喝,白素贞所化的小白蛇猛地僵住,心中一惊,鳞片都微微炸起o
被发现了?
她自认隐匿得极好,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这疯疯癫癫的蜈蚣精,感知竟如此敏锐?
还是这佛堂之中另有她未察觉的禁制?
亦或是这疯癫的蜈蚣精在自己?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闪过诸多念头,就在她蛇瞳收缩,妖力运转,准备现身的刹那
“呔!妖怪!休得猖狂!你知秋爷爷在此!”
一个清亮却带着几分跳脱的青年男声,突兀地从佛堂另一侧的阴影中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劲装,外套简易皮甲,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年轻男子猛地跳了出来。
他手持一柄长剑,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威风的姿势。
脸上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和些许,,难以掩饰的忌惮与紧张。
呃,良善的老参。
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化龙成佛?我呸!凭你也配?还不快放了那位老参,乖乖束手就擒,让爷爷超度了你,送你去西天见真佛!“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紧张。
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嘌向那八根邪气森森的柱子,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钹法王都愣住了。
他细长的眼睛眯起,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待感知到他身上那点微末的道法气息,脸上的怔愣渐渐转化为一种被蝼蚁挑衅般的荒谬和戏谑。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哪里来的野道士,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来扰贫僧清修?”
参老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小子是来送人头的吗?
白素贞也是怔怔的。
这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类道士,而且这么没脑子,明明实力微弱,还敢跑进这蜈蚣精的老巢里来送死。
面对这弱小的修士,金钹法王甚至都懒得亲自动手,只是随意地一挥袈裟袖袍:“不知死活!儿孙们,拿下他!”
霎时间,从佛堂四周的阴影缝隙里,窸窸窣窣地爬出无数大大小小,色彩斑烂的蜈蚣。
这些蜈蚣速度奇快,如同潮水般涌向知秋一叶。
知秋一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挥舞长剑,口中念念有词:“风火雷电劈!
敕!”
几道电光从他剑尖迸发,劈翻了十几只冲在最前面的蜈蚣。
但对于那庞大的蜈蚣潮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蜈蚣爬上了他的腿脚,尖锐的毒牙刺破衣甲。
“停停,轻点轻点,疼,疼!”
知秋一叶顿时惨叫起来,手舞足蹈的想将那些蜈蚣拽下来。
“阿弥陀佛。”
金钹法王见状宣扬了一句佛号,神态悲泯,“昔日佛祖割肉喂鹰,今日施主以身饲蜈蚣,也算是功德无量。”
说罢,他嘴角露出残忍且快意的笑容,以一种欣赏的姿态看着即将被蜈蚣吞噬的道士。
而就在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之时。
白素贞动了。
时机稍纵即逝。
一道白光闪过,那潜伏的小小白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容绝美的白衣女子。
她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去看那正在蜈蚣群中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知秋一叶。
身形如电,直冲向被捆在龙柱上的紫蕴龙王参。
手中长剑一扫,那几道红色的束缚绳索便寸寸断裂。
参老只觉得身上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骼膊被人抓住,眼前一花,便已然脱离了那可怕的龙柱。
白素贞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抓住参老的骼膊,化作一道白芒,直奔来时的洞口信道,速度快的惊人。
金钹法王此刻才猛地反应过来,坏了,中计了!
潜藏进来的有两人,这个可笑的野道士是故意跳出来吸引他注意力的,然后方便那白衣女子得手。
“孽障!安敢在本座面前行窃?留下贫僧的人参!”
他暴怒咆哮,身上大红袈裟无风自动,周身骤然爆发出邪异的金光,就要出手拦截。
而另一边,知秋一叶正被无数蜈蚣爬满身,毒牙啃噬,疼得他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已然冲到信道口的白素贞,听到身后金钹法王的咆哮和知秋一叶的惨叫声,身形微微一顿。
她本可径直离去,这莽撞道士的死活与她无关。
但此人虽鲁莽,可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间接帮了她。
瞬息间,白素贞做出了决定。
她头也未回,反手向后一挥衣袖。
一道洁白如玉的绫带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精准地掠过蜈蚣群,瞬间将狼狈不堪的知秋一叶拦腰卷住。
“什么东西?!”
知秋一叶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离了地面,那些咬在他身上的蜈蚣噼里啪啦地被甩落下去。
白素贞一袖卷住知秋一叶,另一只手提着参老,速度丝毫不减,如同一道白色的流星,瞬间没入了幽深的信道之中。
“哪里走!!!”
金钹法王气得三尸神暴跳,怒吼声震得整个洞窟都在颤斗。
他万万没想到,这白衣女子不仅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人参,还顺手柄陷落于他手中的“同伙”也给救走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
奇耻大辱!
狂暴的妖风在他身后掀起,他化作一道金光,急追而去。
黑暗的信道内,白素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被她提在手里的参老此刻终于回过神,吓得哇哇大叫:“慢点!慢点!小老儿这把骨头要散架了。”
而被白绫拖在后面的知秋一叶,更是如同一个被放飞的风筝,在信道里上下碰撞,疼的吱哇乱叫:
“前辈!仙子!女菩萨!慢点飞!撞墙了!真撞了!我的鼻子!”
稍远些的后方,还有金钹法王的咆哮声传来,“孽障!你可知如今这天地已变。真空家乡,茫茫苦海,正需新的佛陀来普渡众生!贫僧身负天龙血脉,参悟无上妙法,正该重立灵山,再建佛国!
这老参的药力,乃是助我凝聚佛果,点燃神火的重要资粮!你今日夺我资粮,便是阻我成佛做祖,断这世间众生的唯一希望!此乃滔天罪业!”
咆哮之声在信道中滚滚回荡,但暴怒之馀,却又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认真,他似乎坚信,自己这条蜈蚣精便是将来新的佛陀,是世间众生的唯一希望。
而白素贞救走了人参,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但随之他又话锋一转,语气癫狂,“待我功成,便是真佛临世!尔等妖孽,届时皆要在本佛座下匍匐谶悔!哈哈哈哈!”
白素贞对身后的惨叫和癫狂的大笑充耳不闻,只在心里暗骂了句疯子,使劲催动妖力往前飞掠。
她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瞬息间便穿过了数百米的甬道,而后又在夜空中飞速疾驰。
身后,金钹法王那蕴含着无上“佛威”与妖邪之力的恐怖气息,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馀杭城。
一座名为静心庵的小寺庙禅房内。
月色通过薄薄的窗纸,洒酒在干净简朴的禅房地板上,映出一片清辉。
油灯如豆,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旋即熄灭,更显得禅房内寂静异常。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并未诵读经文,也未敲击木鱼,只是静静地闭目禅坐。
面容古井无波,呼吸悠长绵密,仿佛与这夜色,与这禅房融为一体。
此人正是那位金山寺住持,法海禅师。
是的,他来馀杭了。
至于原因
当初在金山寺,尽管以“方外之人,不便插手亲王之事,亦不可妄动无名”为由,婉拒了燕赤霞师徒。
但后来,他指拈法诀,却隐隐察觉到,此事似乎与他有一段未了的因果牵绊,似远似近,难以捉摸。
这让他心中存下了一份疑虑。
再后来,他又听闻馀杭之地,在那位瑞王殿下的督办下,正大力推行什么医道革新。
听其内容,全然是造福苍生,功在千秋。
如此功德无量之事,他心想,或许这便是因果牵引他前来一观的缘由?
于是,法海便动身离开了金山寺,来到了馀杭。
他想亲眼看看这医道革新之举,也想看看能否厘清那丝与他相关的因果。
然而,当他抵达馀杭时,却扑了个空。
法海倒也不急,索性在这静心庵挂单住下,每日或入城观察民生,或于禅房静坐参禅。
馀杭市井间对瑞王推行新政的赞誉之声不绝。
虽未见面,法海却对这位瑞王殿下的印象极佳,更期待与其相见,也顺便观一观那两只所谓的大妖是善是恶,又为何与他隐有因果牵扯。
今夜,他如同往常一样禅坐。
心神沉静,灵台空明,意念如清澈的湖水,映照着周遭天地气机的细微变化。
倏地,他闭合的眼皮下,眼球微微一动。
意念的“湖水”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涟漪来自西方。
极其遥远,但那股气息却异常鲜明地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被他敏锐地捕捉到o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极其诡异的气息组合。
一方面,是庄严肃穆的佛门法力波动,精纯而深厚。
甚至带着一种古老正统的意味,绝非寻常野狐禅所能拥有。
另一方面,却又缠绕着一股暴戾狂乱的妖气,那妖气之浓烈纯粹,亦非寻常大妖所能比拟。
而更诡异的是,佛法与妖气,本该如水火不容,此刻却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甚至那佛法并非是用来镇压妖气的,反而更象是
妖气的一部分?
法海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慈悲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困惑与凝重。
“西方,何以有如此诡异之气?佛力精纯,似是正统传承;妖气冲天,却又乃积年老妖。这莫非是”
是某位高僧入魔?
还是有大妖窃取了佛门至宝或传承?
或者说,有妖物在以佛法为壳,行妖魔之事?
一时间,法海心中各种念头浮现,他不禁站直身子,面向西方,细细感知。
这股气息正在飞速移动,而在其前方还有一道气息。
灵动迅捷,不似后方那道气息的凶戾狂暴,反而清冷纯正,分明是玄门正统,但却也混杂着妖气。
一个玄门与妖气混合?
一个佛门与妖气混合?
法海那双眉头皱了起来,没再耽搁,他招手拿起一旁的九环锡杖,棕黄色的僧衣无风自动,一步踏出禅房。
身影在月色下微微一晃,便已化作一道迅疾的金光,如同流星划破夜空,径直朝着西方那诡异气息传来的方向掠去。
他的目标明确:
拦截那两道一前一后的气息,尤其是后方那道佛妖混杂的气息,弄清其中缘由。
无论是高僧堕入妖道,还是妖魔亵读佛法,身为佛门中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夜空中,一道白芒在前,一道金光在后,速度都快得惊人。
白素贞将妖力催动到极致,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参老哆哆嗦嗦的祈祷,以及被白绫卷着的知秋一叶断断续续的惨叫。
金钹法王的怒吼如同滚雷,紧追不舍,那股混合着庄严佛力与滔天妖气的威压,如芒在背。
“孽障!留下贫僧的佛果资粮!”
66”,白素贞才不理他,更不会停下,面对这疯疯癫癫的蜈蚣精,一旦被缠上,胜负难料,且参老和这莽撞道士必遭毒手。
她咬紧银牙,不顾消耗,妖力再次澎湃,速度又快了三分。
然而,金钹法王明显修为比她深厚,距离正在被一点点拉近。
他那夹杂着扭曲佛理的怒吼,又再次响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皈依贫僧,助我成佛,亦是尔等造化!”
就在金光即将触及白芒,金钹法王狩笑着探出干瘦手掌,化作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虚影,抓向白素贞后心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佛号,如同晨钟暮鼓,骤然在夜色间响起o
这声音并不算响亮,可却清淅的压过了风声,怒吼声,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
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凭空出现,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恰好横亘在白素贞与钹法王之间。
“砰!”
金钹法王所化的金色巨掌虚影结结实实地撞在那金光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虚影剧烈荡漾,追击之势戛然而止,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身形一顿。
白素贞只觉得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一轻,她惊愕回头。
只见夜空之中,一名身穿朴素僧衣,头顶锃亮的老僧,不知何时已立于云端,拦住了金钹法王的去路。
老僧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但周身佛光湛然,与金钹法王那邪异的佛妖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何妖孽,竟敢在此亵读佛法?”
法海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凛然之威。
金钹法王骤然被阻,暴怒异常,但当看清来人,再感受到法海身上那股精纯浩大的正统佛力,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畸形的欣喜。
他迅速收敛了暴戾之气,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乃凤凰山金钹法王,虽非人身,但却是八部天龙摩睺罗伽之在世血脉,秉教加持,一心向佛。
今日得见师兄,佛光如此精纯,莫非也是知晓灵山倾颓,愿重振我佛门纲常的同道中人?”
说到这,他一指前方的白素贞,“前方那妖孽,夺我成佛资粮,断我灵山再起之机,乃是阻挠佛门正法的大魔!还请师兄助我,共擒此獠,功德无量!”
法海面色沉静,并未去看身后的白素贞,只是眼眸低垂,淡淡开口,声音无喜无怒,“摩猴罗伽乃我佛驾前护法,心怀慈悲,持身大正。你一身业力纠缠,妖气冲天,也敢妄称天龙后裔?
还有你这名号,法王乃我佛之敬称,以法王为号,何其狂悖。你自称佛门中,怎敢如此亵读我佛,妄自尊大?”
连着两次诘问之后,法海那双眸子陡然睁开,如同金刚怒目,直直看向金钹法王。
声音也不复先前的平淡,好似洪铝大钟,厉声喝问道:
“告诉老衲,你所修之法,究竟是佛法,还是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