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回计算机前。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神仙打架的风暴中心。
他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大的。
他敲下了一行指令。
“激活‘日冕’协议,把我们所有的备用服务器全部切换成她的肉鸡。”
“让那群该死的美国佬和俄国佬也尝尝被天基武器糊脸的滋味。”
院子里。
龙雨晴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屏幕上那不断被过滤、被分析、被排除的海量数据。
她的眼睛干涩、刺痛。
她的太阳穴象有两根钢针在不停地往里钻。
但她不能停。
陈雪已经不敢再靠近她了。
小丫头只是远远地躲在厨房门口,抱着那个装螳螂的玻璃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看着那个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嫂子。
终于。
在倒计时还剩下两个小时的时候。
龙雨晴找到了。
在一张分辨率低到几乎全是马赛克的红外热成像图上。
她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热源。
那个热源隐藏在一片巨大的海洋暖流下方。
它在移动。
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反常规轨迹。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
那是一座伪装成海底礁石的半潜式秘密基地。
“夜莺”的最终舞台。
龙雨晴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因为她知道,找到了不等于能阻止。
她依旧无法联系上陈凡。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绿色的光点和那个红色的热源越来越近。
然后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六小时的死亡倒计时一点一点地走向终点。
就在这时。
那个代表着秘密基地的红色热源忽然熄灭了。
不是消失。
是熄灭。
就象一根被掐断了电源的蜡烛。
龙雨晴愣住了。
她的大脑,那台已经超负荷运转了十几个小时的超级计算机,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宕机。
什么情况?
对方放弃了?
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她立刻切换了监控模式。
从热成像切换到了可见光。
屏幕上依旧是一片蔚蓝平静的海面。
但是,在那片海面的中央。
有一片极其不自然的深色阴影。
那片阴影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
象一滴滴入清水里的墨汁。
那不是阴影。
那是
血。
染红了整片海域的血。
龙雨晴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倒计时还在继续。
但已经不重要了。
直播不会再有了。
“夜莺”也永远不会再开口了。
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的谢幕。
龙雨晴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她赢了。
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疲惫。
和一丝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惧。
她不知道在那片深色的海水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那个会面不改色地吃掉她烤焦了的吐司的男人。
他不是古井无波。
他是一座会随时喷发的活火山。
而她刚刚亲眼见证了这场天崩地裂的喷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龙雨晴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夕阳从他的身后照了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回来了。
他没有湿透。
他身上也没有血迹。
他甚至换了一身干净的休闲服。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
袋子里露出了一根绿油油的大葱的一角。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平淡到近乎乏味的表情。
仿佛他不是刚从一场尸山血海的修罗场里走出来。
而只是去楼下的菜市场买了根葱。
他走到她的面前。
然后将那个购物袋放在了桌上。
“晚上,吃鱼。”
他说。
鱼。
这两个字象一枚深水炸弹,在龙雨晴那片已经是一片废墟的脑海里,又炸开了一朵无声的蘑菇云。
她的嘴唇动了动。
她想问。
想问那片海。
想问那片血。
想问那个熄灭的基地。
想问那个在最后一刻,用最惨烈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夜莺”。
可是,她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她的喉咙象是被水泥堵住了。
那个男人,陈凡。
他就站在那里。
夕阳的馀晖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脸上的表情,平淡得就象院子里那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青石板。
没有杀气。
没有戾气。
没有一丝一毫从地狱归来的痕迹。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眩耀,甚至没有询问。
仿佛她刚刚经历的那场耗尽了心血与生命力的信息战争,也只是一件和“晚上吃鱼”同样分量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好。”
龙雨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那声音干涩、沙哑,象一张被揉搓了无数次的砂纸。
陈凡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提着那个装着大葱和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的购物袋,径直走向了厨房。
那个小小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厨房。
陈雪从厨房门口探出小脑袋。
小丫头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才被自己嫂子那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吓得不轻。
她看到陈凡,眼睛瞬间就亮了。
“哥!”
她象一只小燕子一样扑了过去,但又在离陈凡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购物袋。
“哥,你你去买菜了?”
“恩。”陈凡应了一声,把购物袋放在了灶台上,“晚上吃清蒸鲈鱼。”
“太好了!”
陈雪欢呼了一声,先前所有的担忧和害怕,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流水声,然后是刀刃和砧板清脆的碰撞声。
龙雨晴还坐在院子里的那张椅子上。
她没有动。
她的身体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的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落在那个正在厨房里熟练地给鱼刮鳞、开膛破肚的男人背影上。
那个背影宽厚、安稳。
和她记忆里任何一个居家好男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
龙雨-晴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片不断扩大的,如同墨汁般的深色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