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子昂忙得脚不点地,交接兵权、清点粮草、熟悉部属……规划北上铁勒和远征漠北的路线,每一样都千头万绪。
他接手的两千人马驻扎在同城东侧的新营区。这里背靠山丘,面朝旷野,是扼守通往草原铁勒十五部族要道的重要关口。
营寨依山而建,木制的栅栏坚固厚实。山下扎营的位置也选得极好,易守难攻。
陈子昂带着陈玄礼等亲兵,踱步至新划拨给他的营区,看着那些刚刚归属于他麾下的戍边士卒。
他们之中,有久经沙场的老兵,眼神浑浊而警剔;也有刚补入的戍卒,脸上还带着稚嫩与茫然。
“将军!”亲兵校尉陈玄礼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兵员名册、器械帐簿已送至中军大帐。”
陈子昂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新士卒,沉声道:“传令下去,自明日起,各部按新编串行操演。一应粮秣甲械,需在两日内核查清楚,具册上报。惰怠、虚冒者,军法从事!”
陈子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亲兵校尉陈玄礼心中一凛,肃然应诺:“是!”
夜幕降临,同城内外灯火点点,欢庆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陈子昂回到了“游骑将军衙署”,还是那几间屋子,只不过换了“参军衙署”的牌匾。
新军营第一日点卯,陈子昂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人多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中军帐内,陈子昂麾下十馀名校尉分列两旁。
陈玄礼、魏大、苏宏晖等虎贲军旧部站在右侧,个个精神斗擞。
而左侧为首的,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名叫李虔刚,是军中的“老油条”,据说与安北都护李器还有点亲戚关系。他看陈子昂的眼神带着隐约的轻篾,仿佛在打量一个误入军旅的书生。
陈子昂不动声色地翻看着名册,目光最终停留在李虔刚的名字上。
“李校尉,”他抬起头,声音平静,“你部名册登记四百二十四人,实际点卯只有三百八十七人,缺员三十七人,作何解释?”
李虔刚满不在乎地拱拱手,动作敷衍:“回将军,前日操练,伤了几个兄弟。还有几个染了风寒,在营中休养。”他的声音粗哑,带着边塞老兵特有的腔调。
“哦?”陈子昂放下名册,目光缓缓扫过帐中众人,“即日起,各营缺员需每日上报。伤病者由军医统一验看,虚报者,军法处置。”
帐中一片寂静。有人悄悄交换眼色,没想到这个文人出身的将军对军务如此熟悉。
李虔刚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嘴角扯出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
接下来的边塞实地巡营更是让陈子昂心惊,李虔刚的部队负责防守一个偏远但关键的要塞,但军纪涣散得超乎想象:兵器随意堆放,保养不善;士卒营帐内污秽不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体型偏瘦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赌博,见到将军巡视才慌忙起身,动作散漫。
更让他愤怒的是在李虔刚所部堆放武器的营库,看守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打开库门,灰尘扑面而来。
陈子昂随手拿起一张弓,手指抚过弓臂,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这灰,怕是积了半个月了吧?”他冷冷地问,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军官们不寒而栗。
看守士兵吓得跪倒在地:“将军恕罪!弓弦弓弦受潮,取出去晾晒了”
“受潮?”陈子昂的目光如刀,转向李虔刚,“李校尉,你可知同城多久没下雨了?”
李虔刚的脸色终于变了,支吾道:“这个下官不知”
“不知?”陈子昂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弓架,随手抽出几张弓,果然,弓弦不翼而飞。他连续检查了十七张弓,情况一模一样。
“十七张弓,没有弓弦。”陈子昂的声音冷得象冰,“在边塞,武备松弛该当何罪?”
李虔刚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下官知罪,求看在李器将军的面子上……”
“谁的面子在我的军营里都不管用!”陈子昂厉声道,“来人!将李虔刚推出去,重打四十军棍,公开执行,所有士卒到场观看!报乔监军和刘主帅,降职为队正,以儆效尤!”
不一会,帐外传来军棍落在身上的闷响和李虔刚压抑的哀嚎。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每个军士都能感受到陈子昂这位新将军的怒火。
行刑完毕,李虔刚被拖回帐中,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陈子昂走到他面前,俯视着这个桀骜不驯的老兵:“李虔刚,若不是大军即将北上铁勒诸部,本将军不想杀人,按军法你这颗脑袋就不保了!望你好自为之!”
当晚,陈子昂帐中的灯再次亮到三更。他亲自修订了十条军规,又为两千大军拟定了详细的操练计划。
这十条军规融合了李靖《卫公兵法》的严整体系与边塞实战须求,既强调令行禁止的军事纪律,亦注重边疆治理实务:
“凡戍边将士,当以社稷为重,寸土必争。遇敌侵境,即燃烽燧,擅弃防区者,以叛国论斩。”
“前锋陷阵者赏,违令退缩者诛;夜巡执勤者,私离岗哨鞭五十。”
“每旬校阅器械,弓力不足者罚俸;战马羸弱,主官连坐。”
“昼放狼烟,夜举烽火,误报军情者斩;邻塞求援,即刻驰助,延误战机者同罪。”
“伤卒归营,医官不治者究责;掠取阵亡同袍财物者,枭首示众。”
“校尉以上须默绘防图,地理疏漏者贬为戍卒……”
“军中有阵亡者,除了朝堂抚恤金,另设同袍抚恤,助力供养亲人”
每一条军规后都附有具体的惩处措施,条条见血,字字诛心。
每一条军规,都是游击将军陈子昂从严治兵的注脚。
当然,陈子昂的恩赐也很丰厚,熟悉他的士卒和校官,很快都心服口服。
军规颁布的第二天,陈子昂亲自监督操练。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站在点将台上发号施令的文人,而是走下高台,亲自示范箭术,指导阵型变换。
他不仅剑术高超,箭术也还出人意料地精准,三箭连发,有两箭命中百步外的靶心。
毕竟,射也是六艺之一,陈子昂小时候也练过,到长安后还多有练习。
士兵们看得目定口呆,那些怀疑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敬佩。
操练结束后,陈子昂下令犒赏三军,酒肉管够。他又亲自探望伤兵营,查看药材储备,要求军医详细记录每个伤兵的病情变化。
几天下来,军营的风气为之一变。
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边军老卒们开始认真对待这个文人将军,而新兵们更是被他的严谨和公正所折服。
唐军校尉陈玄礼在一次私下交谈中对魏大说:“我原以为陈将军带我们大唐特种虎贲军三百人就差不多了,没想到治军如此严明,又不失仁心,别说两千人,就是两万人他也能统帅。”
校尉魏大憨厚地笑道:“那是自然,陈将军可是得我大唐军神卫国公的真传,文武双全,两万人马自然能带好,我们跟着他准没错!”
只有那位被降职的李虔刚,伤好后变得沉默寡言,但操练时再也不敢懈迨。偶尔与陈子昂目光相遇,他总是迅速低下头,眼神复杂。
马上就要出征铁勒部落和漠北的突厥人,深夜,陈子昂独自登上营后的山岗。
塞外的星河璀灿,同城的灯火在脚下蔓延,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他从怀中取出游骑将军兵符,借着白月光细细端详。冰凉的银制鱼符此刻已被他的体温焐热,不再象初接时那般冰凉。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口令声,清淅而有节奏。
脚下是陈子昂治下的大唐军营,是他必须守护的大唐北疆。
“伯玉,你想什么呢?初次当将军,感受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监军乔知之提着灯笼来到了身边。
“这只是开始!突厥人对大唐北疆虎视眈眈,吐蕃人也觊觎西域的安西四镇。前方的路,还很长,很危险。既已接过这鱼符,就必须走下去,无论前方是锦绣前程,还是万丈深渊。”陈子昂感道,山风吹动他的袍袖,猎猎作响。
此时的陈子昂,目光坚定,已然有了几分真正将军的气度。
乔知之明白,这一刻,他不仅是那位在长安扬名天下的边塞诗人陈子昂,更是大唐的游骑将军,在真正的战场肩负着守土安民的重任。
只是他不知道,陈子昂心中,还有为大唐开疆万里拓土的豪情!
夜色深沉,边塞的星空格外明亮,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对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们的命运,正在一步步发生改变,从陈子昂担任大唐的游骑将军开始。
陈子昂举头仰望着漠北清澈明亮的星空。
他心中也明白,在军中官职越大,责任就越大。他手中那两千人马,是权力,更是一副千钧重担。
皇太后武则天称帝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要尽快在军中崛起,掌握更多的军事力量。
未来的路,肯定步步惊心。
但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踏实前行,就是大唐荣耀的新起点。
大唐荣耀的盛世巅峰,将由他陈子昂去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