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个屁!”
中气颇足的声音恨铁不成钢道:“之前爹资助、外借给你们小两口多少?”
“还不是败了精光!”
“你爹活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赌鬼最会骗人!”
“你还信他?”
蔡婉仪着急的声音传来:
“他不一样了!”
“这次,他真的和过去不一样!”
“”
不等片刻,传来更加激烈的措词。
盏茶的功夫,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沉默了数息,传来一声重重的长叹。
“哎——!”
“罢了”
“还真应了古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心呐,是真的跟了那赌鬼”
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
“爹——”蔡婉仪带有伤感和委屈:“您这是什么话!”
“女儿嫁出去了,一样给您养老送终!”
男人轻笑一声,似无奈,似妥协:“都是命”
“姻缘、人家,都是命”
他声音很轻,“这五两银子,还有之前那些,已经算是爹这一辈子,能赚到的钱了”
“你娘走得早,这钱,本是打算再多攒些,待我走了,剩给你的积蓄,即便那小子再不争气,你也能过活”
“现在,且拿去吧”
男人言语最后只剩下释怀:“普通人,就这样吧。”
“如果小陆那孩子,真的照你说,回头上了岸”
“这五两,就当你们重新开始的本钱”
“若是仍旧那般小仪爹”
“尽力了。”
蔡婉仪哭腔更重,只吐露出一个字:“爹”
陆长青在外头院子,静默站立,眼眸低垂,耐心聆听。
两人对话,他从头听到尾。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老丈人今年四十有八。
在前世,还算壮年。
但在大干这平均年龄可能四十五都不到的古代,已经马上跨入“老汉”的门坎。
五两银子,已经算是大半辈子的积蓄。
还有这剩下的院子
可以说,确确实实算最后的资产了。
同样是给蔡婉仪留下的遗产
虽然他前世也是孤儿,并无父母。
但不论哪里,真诚的情感,最让人动容。
况且,哪有不盼望儿女幸福的爹娘?
回想之前,即便骂的再狠,对原身再如何痛斥。
该救济的钱,是一分没少给。
作为长辈,可谓是仁至义尽。
只是原身,次次都让人失望罢了。
这样诚恳的老汉的相助。
陆长青,同样不愿姑负。
念头至此,双眸回神。
深吸口气,他缓步走上台阶,轻叩屋门。
里头传来两声男人的轻咳、清嗓声音,过后才做以应答:“进!”
陆长青推开门。
就见正座上,有个头发白丝压过黑发,穿着粗布袍服,留有长须的国字脸男人,双眼微微带红。
从面相隐约能看出来,其年轻时的硬朗和精气神。
只是时间和经历,已经把他的肩头,压得有些垮了。
“你这次怎么也跟来了”
以往借钱,原身都是不敢来的,只让蔡婉仪一人前来。
这次,老丈人,蔡正国,以为同样是女儿一人。
他眉头微蹙,转头看向眼眸、鼻尖翻红的蔡婉仪,还未开口,就见陆长青上前两步,
“爹。”
“这五两银子,不是婉仪向您借的,是我向您借的。”
“这是最后一次!”
“未来,我和婉仪,给您养老送终!”
蔡正国听着不重,却无比坚定的言语,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说出来话。
这小子此次的姿态和以往有所不同。平淡却有力量。难道真的想回头了?
一旁的蔡婉仪见状,迈出两步,在陆长青身旁顿足,“多谢爹!”
蔡正国看着面前一对年轻的男女如此作态,还有诚恳的言语,一时间如鲠在喉。
舒缓了片刻,喉咙咽了又咽,才挤出几句话:
“往后莫要再赌了,好好和小依过日子”
“一家人,别说借不借这种话,你能回头,这宅子等我死了,也是你俩的”
陆长青开口称是。
蔡正国也分不清,现在陆长青是真是假
活了几十年,见过的赌鬼,何止一个?
哪个不是在借钱和亲人面前,痛哭流涕,说再也不赌。
可转头,就把银子输在了牌桌上
那时候他作为外人,看得无比清楚,心中还在讥讽,这做父母、亲朋的,还能把钱借出去?
现在天道轮回,到他了。
但身为人父,又何尝没有那一丝丝的幻想?
蒋正国长舒一口气,低头摆手:“去吧,去吧”
陆长青和蔡婉仪再次行礼之后,起身离开。
两人走出院门,蔡婉仪反身将自家院门关上之后,把五两银子,塞进了陆长青怀里。
“长青,给你”
陆长青感受着胸口的银子,只觉得沉甸甸的。
看着眼框还有些微红的蔡婉仪,他摸了摸其脸蛋,“放心,用不了太久”
“这五两银子,我会还给爹的!”
蔡婉仪颔首,“我相信你!”
旋即,两人往另外一条街走去。
在路上,他们买了一些精肉,鸡蛋和糕点。
陆长青计划带着东西去一趟表姐家。
不是还钱。
而是为了舒缓表姐赵玲和其丈夫之间的情感。
不然因为欠债而导致夫妻两人天天吵架,陆长青和蔡婉怡心中都过不去。
这次前往,即便不还,也算是先打一针定心剂。
顺便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
表姐赵玲的丈夫,张弛,是一个习武的武夫。
在武馆当中略有人脉。
陆长青此次计划,也想看看能否让张修明在武馆里求个情为拜师的费用便宜一些,或者赊帐也行。
不然他身上的银两可能还需要再凑几天才能够拜师。
王二虎那边的麻烦就如同悬压在胸口的石头。
能越早解决就越好。
不多时,拐过几条街。
陆长青和蔡婉仪各自拎着东西走到了一家小院前。
陆长青上前,轻轻敲门。
很快,里头传来熟悉的女声。
“谁啊?”
陆长青当即开口道,“姐,是我。”
喊完之后,他听到里面脚步声变快了一些。
院门拉开,一张普通妇女,略有风霜的面容,映入眼帘。
“长青?”赵玲看到是陆长青,神情有些复杂。
可当她看到其手里的东西时,复杂神情又变成怪异。
他本以为陆长青是用来借钱的,但看到夫妻两人手里拿着不少东西,还不便宜之后,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许久不见,你今儿登门倒是稀奇。”
“怎么好端端的还带东西,来来来,快进来。”
蔡婉怡也打了招呼之后,和陆长青先后迈进了院落。
在指引下进入里屋,把东西放在墙角。
落座后,陆长青开口道:“姐,我前些日子昏了头,是中了别人设的套。”
“朝你借了太多银子,让你在姐夫面前为难了。”
正在倒水的赵玲,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
脸上先后露出惊讶、感慨的神情,最后对陆长青说道:“能回头就好,能回头就好。”
“姨父姨母在下面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也是会欣慰的。”
他端起水,先递给了蔡婉怡,又递给了陆长青,“喝口茶吧。”
陆长青双手接过,简单抿了一口,说道,“姐,你放心,欠你和姐夫的钱,我一定会还。”
赵玲闻言,朴素的脸上露出笑容,“没事儿,我和你姐夫都不着急。”
“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平常多絮叨两句而已,什么”
话音落下,陆长青刚想回复,就听到屋外的院子里,传来声响。
紧接着,便是中气十足的骂声:“小玲!给我烧壶茶喝!”
“他娘的,跑了一上午,累断腿了!”
“你弟弟的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啊?不然我哪还用象这般跑来跑去!”
“当初你要往外借,我就说不借,你看现在可好,咱家的积蓄被他捞空了”
说着说着,一道魁悟的身影就站在了门前。
来的人脸庞硬朗,皮肤粗糙黝黑,正是赵玲的丈夫,张弛。
张弛看到屋里的陆长青和蔡婉怡后,神情一顿,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下一刻便沉下了脸。
他对陆长青感官一般,即便是原生没有赌博之前,也只是碍于赵玲的面子,彼此有个脸熟。
现在看到陆长青,他以为其还是来借钱的。
正要发作,就见陆长青就主动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姐夫,许久不见。”
“弟弟今天买了些东西,来看看你和姐姐。”
张弛闻言,目光落到了角落的礼品上,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但也没给笑脸,只是轻哼一声,走到一旁拉过长凳坐下。
待坐下后,他便开口说道:“家里没钱了,你再开口借,也没有了!”
陆长青当即开口解释道:“姐夫,今天来,不是借钱”
“是想和我姐,还有你说一声,谢谢。”
“那几天我犯浑,你们还帮我我今后不会再赌了。”
“你们两人的钱,我会尽快还清。”
张弛闻言,脸色又好了几分,没有开口说话。
“行了行了,长青坐下喝口水吧。”赵玲这时候开口,舒缓尴尬气氛。
张弛则有些怨言,不忿的说道:“喝水”
“我这为家里头跑了一晌午,水饭都没有一口呢!”
赵玲啧了一声,端着茶碗倒了口水,推到张弛怀里:“喝吧!能把你嘴给堵上!”
见状,陆长青有些默然。
对于张弛的不悦和不待见,他很能理解。
毕竟赌鬼,谁都喜欢不来。
眼看赵玲和张弛有矛盾加深的情况,陆长青干脆开门见山。
“姐夫,这趟来,一是想要和你还有我姐道个谢。”
“二是想问问你,看看能否引荐一下弟弟习武”
张弛听后,满脸诧异的看向陆长青:“你想练武?”
陆长青颔首。
张弛嗤笑一声:“拉倒吧!”
“你不是那块料!”
赵玲这里没有反驳,而是也有些意外,同时劝诫陆长青:“长青,练武这件事不容易啊!”
“要天赋,还吞银子,你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这出?”
丈夫是练武的。
今年临近三十。
她自然知道练武的难处。
自家这个表弟,今年已经十七,算是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
现在又成了家,外债傍身
如果真支持,要他去习武,才是害了他!
陆长青默然。
他有天书,但赵玲和张弛不知,不看好,也实属正常。
所以,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再度开口:“姐夫,我这件事,和婉仪商量过了”
“也并非一时兴起的儿戏想法。”
“不知可否引荐”
张弛笑容不改,微微摇头,似乎在表达陆长青自不量力:“引荐当然没问题。”
“但是练武,是要银子的,你有吗?”
蔡婉仪这时候开口:“我爹知道长青的想法后,资助五两银钱。”
“但应该不够,所以来找姐夫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面对蔡婉仪,张弛的口吻语气好了许多。
但仍旧是表示否决态度:“算了算了。”
“我也不催你们小两口还钱。”
“但我说句推心置腹的话,陆长青,你这个年龄,练不了武了!根骨体态定型了!”
“而且我也只是练武,差五两银子的事,我做不了主!”
“弟妹,哥哥多句嘴”
“别浪费两人时间和财力,也别让你爹的银子,象一滴水一样砸进湖泊!”
赵玲这时候听着有些受不住了。
“你说话就说话,语气这么冲做什么?”
张弛本就有些不开心。
毕竟陆长青异想天开的计划学武,在他看来,就是不可能。
现在赵玲一番话,一天的劳累加不悦,瞬间爆发,“我语气哪里冲了?”
“我不就是在正常说事实嘛!”
“怎么?说话都有错了?”
眼看姐姐和姐夫因为自身而要吵起来,陆长青和蔡婉仪各拉一个。
最后,陆长青拱手告辞:“姐姐,姐夫,我和婉仪就先行告退。”
“银子,我俩肯定很快还上。”
即刻,他和蔡婉仪快步离开。
走出院子,还能听到身后传来争吵。
“你说话那么难听干什么?”
“什么难听!欠咱家那么多钱,我还说些为他好的话,还不够仁至义尽啊!”
“长青又说了要还”
“十几两我赚都要三年!他拿什么尽快还十几两!”
“”
走远之后,吵声消失,只有街头来往行人的喧嚣。
“长青你别难受”蔡婉仪拉了拉他骼膊安慰道。
陆长青回过神,笑着应道:“没事,不难受。”
“我先前入了魔怔,姐姐、姐夫他们不信,是正常的。”
“我相信你!”蔡婉仪搂住陆长青骼膊,抬起脑袋,明亮眼眸紧紧看着,满脸认真:“你一定行!”
陆长青吸口气,同样颔首:“肯定!”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身后有人坚定不移支持着自己的感觉这么好
感受着臂膀上的温度和大团柔软,陆长青心气不降反涨。
就凭媳妇的支持,他这武,也要练!
而且不仅是单纯的练。
他还要争先,争强!
往家中折返的时候,他心念微动,眼前天书浮现。
【叩问天书,于我当前情况,县城内,可有武馆或符合大乾律法的武途可觅?
【所查之事:行动计划】
【监查耗时:二十息】
【】
【黄婶孩子在习武过程中,隐疾突发,后续无法再习武,但钱财不可退,凭借命主先前的还债善缘,可寻其讨要名额】
陆长青眼眸一凝,好似放光。
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