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站了多久，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只知道，自从接到各个行动小组“人已到案”的汇报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由协调的各个部门，源源不断传回来的、海量的数据流。
银行、税务、海关、境外金融监管机构……
一张无形的、由数据编织而成的大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紧，将那个名为“赵立冬”的、庞大的利益集团，牢牢地，包裹在其中。
抓住了他的人，只是第一步。
真正能够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是钱。
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流向了不该流向之处的……钱。
“报告！”
一名负责金融调查的技术侦查员，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其中蕴含的兴奋，却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林队！港岛那边的协查，有结果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聚焦了过去。
林纾快步走到那名侦查员的身后，俯下身，看着屏幕上那份刚刚传回的、经过加密的电子文件。
文件，是一份来自港岛会计师事务所的、专业的股权结构分析报告。
报告的核心内容，简单而直接——
那家名为“新界未来投资有限公司”的皮包公司，其名义上的控股人，是一个与京海市毫无关联的港岛本地居民。但是，经过层层穿透，对其隐名持股协议和资金代持方进行追溯后，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了最终的实际受益人名单上——
方建明。
赵立冬的妻弟，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舅子！
林纾的瞳孔，猛地一缩。
“查！立刻给我查这家公司近三年，所有的业务往来和资金流水！”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
几分钟后，当那份调取出来的、长达数十页的银行对账单，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利益输送，给震惊了！
对账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
这家“新界未来投资有限公司”，自成立以来的三年间，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正常的商业投资活动。它唯一的、也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一笔笔，以“项目咨询费”、“市场顾问费”、“技术服务费”等名义，由京海宏远建筑集团，定期支付的……巨额款项！
每一笔款项的金额，都在七位数以上。
支付的频率，几乎是，每季度一次。
总金额，加起来，已经是一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天文数字！
宏远集团，通过支付虚假的“咨询费”，将从“环泉大桥”等项目中攫取的、肮脏的工程款，洗白成了合法的公司利润。
然后，这家港岛公司，再通过复杂的分红和股权操作，将这些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输送到了赵立冬的小舅子——方建明的手中。
“好一个‘曲线救国’，好一个‘移花接木’！”林纾的牙缝里，几乎是迸出了这几个字。他的眼神，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这条资金链，已经无比清晰。
但是，林纾知道，这还不够。
方建明，终究只是一个挡在前台的“白手套”。虽然可以凭此，坐实赵立冬滥用职权、为亲属谋利的罪名，但距离那个最核心的、能够一剑封喉的受贿罪，还隔着一层窗户纸。
他必须找到，赵立冬本人，或者他的直系亲属，与这笔钱，发生直接关联的……铁证！
“继续查！”林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这家港岛公司的所有对外汇款记录，一笔都不要放过！给我把它的资金，最终流向的每一个末端账户，都挖出来！”
这是一项，极其浩瀚且枯燥的工作。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指挥中心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键盘的敲击声，和技术人员之间，偶尔低声的交流。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他们就像是一群，在深海中寻宝的潜水员。他们知道，那最珍贵的宝藏，就藏在这片由无数数字和代码组成的、黑暗的深海之中。但是，他们也知道，氧气，正在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它！
就在黎明前，那最黑暗、也最令人感到绝望的时刻，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喜的低呼！
“找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林纾箭步冲了过去，几乎是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屏幕前。
只见，在一笔数额并不算特别巨大的、转往瑞士一家银行的境外资金流转记录中，在经过了数次，通过不同离岸账户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跳转和拆分之后……
其中一笔，金额为五万美金的汇款，其最终的收款人信息栏里，赫然填着一个，让林纾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的、罗马拼音的名字——
zhao ruilong。
而在收款人的备注信息里，则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他的学生id，和他所在的、那所英国着名大学的名字！
赵瑞龙！
赵立冬，那个正在英国留学的、唯一的……儿子！
这笔钱，是以支付“海外教育信托基金”的名义，汇过去的。
但是，它的源头，正是那家，由赵立冬小舅子控股的、专门接收宏远集团“咨询费”的……港岛公司！
“轰——！”
林纾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就是它了！
如果说，之前所有的证据，都还只是，围绕在赵立冬身边的、间接的旁证。
那么，这笔直接汇入他儿子账户的、来源肮脏的钱，就是一柄，足以刺穿他所有谎言和伪装的、最锋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