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掀开厚重的营帐门帘,步履沉稳地踏入喧嚣暂歇的夜色中。
营帐内的压抑和何进最后那句裹挟着恶意的威胁似乎还黏在身后,却瞬间被帐外更加复杂的气场所冲散。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掠过长夜,没有半分迟疑,锐利地扫视过帐前这片小小的“战场”。
空气里弥漫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杀伐之意和金属交击的馀韵。
映入眼帘的,是己方四位大将如定海神针般立于身前:黄忠须发戟张,手握腰间刀柄,气息沉凝如山岳;高览魁悟的身躯稳若磐石,重刀横放马鞍;太史慈眼神冷峻,双戟在鞘内隐有雷音:韩当则精悍悍勇,警剔地巡视着周围。
他们身后,数十名亲卫虽未拔刀,却个个挺立如标枪,散发着经历过血火淬炼的森然之气。
在他们对面,何进的心腹丁原、陈群等人脸色铁青,吕布则傲立阵前,方天画戟虽不在手,但那赤红如血的斗气仍隐而不发,眼神如同饿狼般紧盯着黄忠,战意混合着未能尽兴的憋屈在翻腾,其麾下精锐卫队亦是刀出半鞘,紧张对峙。
更远处,营火闪铄,人影幢幢,无数双或震惊、或敬畏、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眼睛正聚焦于此一方才那短暂却足以震动濮阳大营顶尖高手的激战,已成为此刻无声的注解。
陆鸣将这剑拔弩张、暗流汹涌的场景尽收眼底,嘴角只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
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连眼神都未在丁原、吕布身上多做停留。
他微微抬手,一个简单而明确的手势—收拢,撤离!
山海领众人心领神会。
黄忠、高览、太史慈、韩当几乎同时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亲卫队动作迅疾如风,倾刻间便结成了严密的护卫阵型。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甲叶摩擦与马匹喷息的低鸣,却流露出一种训练有素的铁血气息。
陆鸣翻身上了自己的墨黑骏马,玄袍在夜风中猎猎。他没有再看中军帅帐一眼,更无视了吕布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丁原、陈群复杂的脸色。
“走!”
陆鸣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穿透了夜色。
话音未落,他已轻夹马腹,一马当先。
山海众人紧随其后,数千铁骑如同一支沉默的黑色利箭,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从容不迫、意志坚定地刺破了濮阳大营的喧嚣与人海。
他们没有丝毫留恋,无视了大营深处沮授、郭嘉、戏志才、田畴四谋士仍在进行的、
复杂而耗时的交涉与斡旋。
那些关乎更深层次结盟、布局与未来格局的智慧交锋,注定将在今夜的大营中悄然进行到黎明。
他们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营寨的庇护。
这支人数不多却精锐无比的队伍,目标明确地驶出大营辕门,将身后那像征着联盟中心却也充斥着猜忌与倾轧的巨大营盘甩在身后。
在距离濮阳大营不远、视野开阔、地势略高的一处临河空地上,他们勒马停下。
“此地扎营!”陆鸣的命令简洁有力。
无需更多言语。
山海领的士卒们立刻展现出惊人的效率。无需繁琐指令,各司其职:警戒哨迅速向四周散开,占据制高点;营栅拒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竖起;帐篷如同魔术般平地升起。
虽然只是临时营地,规模不大,但布局合理,暗含防御法度,灯火亮起后,立刻化身为独立于混乱之外、坚实而温暖的孤岛。
将初步事宜安排妥当后,陆鸣才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前卸下微尘的披风。
夜风吹散了帐内的闷热,他目光落在刚刚安排好布防走过来的黄忠身上。
“汉升,”陆鸣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探寻,目光锐利,“方才帐外动静不小,何进帐前,可是发生了冲突?我军将士可有折损?“
黄忠拱手,须眉微动,声音沉稳如磐石:
“主公放,伤亡尽。冲突是有,不过是场意料之中的切磋”。”
他言简意赅地将方才吕布仗着威名,未执方天画戟便悍然出手,两人激战二十馀合不分胜负,最终被丁原喝止的经过复述一遍。
最后,这位老将语气平实却字字千钧地点评道:
“吕布此人,天生神力,反应快绝,于武道一途,确为盖世奇才。其根基之扎实,战斗本能之强,实乃忠生平罕见之大敌。”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凝重:“此战他未用方天画戟,束手缚脚。实力之恐怖,恐在忠之上。“
陆鸣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流露出浓烈的兴趣:“汉升,以你观之,若你亦全力以赴,与那用上方天画戟的吕布放手一搏,可有胜算?“
帐外星光微明,火光在黄忠坚毅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他沉默了足有数息,并非迟疑,而是在进行一场内心的推演。
最终,他缓缓、郑重地摇头:“回禀主公,难言必胜。吕布神力无双,兵刃凶绝,兼且战斗直觉如野兽,狂暴无匹。忠之刀法虽精纯沉稳,根基深厚,力求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然.
,,他目光灼灼:“似我等境界,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不经历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以命相搏,实难断言谁高谁低。”
他随即补充,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自信:“不过,主公也无需担忧。即便吕布是世间罕见的神将,忠亦有把握,凭手中之刀,与他鏖战至少千招不败。他想速胜忠,绝无可能!”
这是一种基于无数次生死历练产生的顶级武者的底气和轫性。
陆鸣点点头,心中对吕布这“帝国第一武将”的分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念头一转,追问道:“那若加之子义呢?”目光扫向一旁抱臂而立、气息隐隐引动天象的太史慈,“甚至,汉升、子义、伯瞻、义公你四人齐上,以雷霆之势围杀吕布?”
黄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复杂,似是衡量,又带着武将纯粹的坦率。
他再次摇头,语气低沉却异常清淅:
“主公,武艺臻至我等境界,已达天级之巅,甚至触摸到传奇壁垒。
人数,有时反成劣势。
非同等高度者,难明其中细微气机牵引、斗气流转之奥妙。
强行围杀,彼此间若不能心意相通,气机圆融,则极易互相干扰、掣肘,非但无法增益,反而可能露出破绽,被对方各个击破,或抓住空隙猛攻一人,速速击溃。“
他顿了顿,望向太史慈三人,话语点到为止,却分量十足:
“子义、伯瞻、义公,皆是一时豪杰,忠勇非凡,然.此刻与此獠相比,在武道修为的某些方面,确尚存可见之差距。“
这不是轻视,而是对武道境界差距的客观陈述。
陆鸣喟然一叹:“果然,帝国第一武将’,名不虚传!”吕布这座大山,在陆鸣心中的形象再次拔高。
那恐怖的武力值,吕布显然已接近顶端甚至超越普通天级。
就在此时,黄忠原本沉稳如山的气势陡然一变,变得如同即将离弦的神箭,一股锐利无匹、欲要刺破苍穹的惨烈气机,从他身上倏然爆发,随即又迅速收敛回体内。
连太史慈、高览、韩当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黄忠抬起头,看向陆鸣,眼神异常坚定,闪铄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然则,主公,忠有一箭!”
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裂石穿金的力量:“此箭凝聚我毕生精气神,融于一点。极大。非万死之局,不敢轻用。“
他的目光穿透帐篷,仿佛锁定了远方一个无形的目标,“但忠敢断言,此箭若出,便是吕布,也绝然无法抵挡!绝无可能!”
“箭出之后如何?”陆鸣的心猛地一跳。
“箭出”黄忠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坚定,“无论成败,忠此身恐再难支撑巅峰战力.然箭中之敌,纵然不死,也必遭重创,神魂俱裂,躯壳崩坏!届时,状态十不存一,不需同级别的人动手,无论是子义、伯瞻、还是义公,只需补上一刀,皆可轻易诛杀此獠!永绝后患!”
这个描述如同惊雷炸响在陆鸣耳边!
“代价极箭出再难撑巅峰战力神魂俱裂躯壳崩坏义补刀”
刹那间,仿佛一道沉寂已久的惊天之谜,被黄忠这沉重的话语瞬间劈开!
上一世那场玩家无缘亲见、只留下模糊传说与无尽猜测的黄巾终章一天公将军张角逆天改命,强行冲破枷锁,第一个晋升传说中的“神级”伟境,正当其睥睨天下、黄天之势似乎无可阻挡之际,一道无法想象、无法理解、毁天灭地的绝杀之箭横跨虚空而来,将初晋神位的张角,连同其宏图霸业,瞬间湮灭!
事后无数人的只言片语在流传:
“那箭不属于间”
“神位成即遭天诛”
“光芒万丈万籁俱寂”
“不知何人神迹也”
玩家们根据各种信息碎片,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所有箭术通神的顶尖名将:吕布、黄忠、太史慈、甚至孙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最终成为悬案。
但此刻,结合黄忠亲口所述,结合那“代价极大”的形容,结合上一世黄忠在南阳黄之乱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任何显赫事迹流传的谜团,更重要的是,结合上一世黄忠那残酷的命运一一黄叙天亡于求药途中,黄忠的妻女亡于南阳黄巾乱军之手!
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只馀焚心蚀骨的滔天血仇!
一个失去一切、如死灰、只想拖着仇下地狱的无双神射..
除了黄忠,谁能、谁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射出那惊天动地、只为复仇、不惜毁灭自身也要拉着初成神位的张角一起陨落的那一箭?!
“就是他!上一世是汉升!”陆鸣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张角最后的离奇败亡之谜,原来答案一直在自己身边!
震惊之后是无以复加的警剔和痛惜!
“不!汉升!”
陆鸣几乎没有任何尤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斩断了黄忠那决绝的陈述:“绝不可用!”
他直视黄忠错愕的眼神,语气瞬间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着,汉升!此箭之事,今后休要再提!没有我的亲口命令,绝不允许你动用此法!”
陆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环视着帐内自己的内核重将黄忠、太史慈、高览、韩当,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灼热:
“汉升,子义,伯瞻,义公!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你们是山海领的擎天之柱!是支撑这片基业的栋梁!你们的性命,每一个都至关重要,每一个都无比宝贵!这代价,山海领付不起!我陆鸣,更担不起!!”
他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营帐里,盖过了远处的营盘喧嚣:
“我不需要你们用毁灭自己为代价去换取什么!我要你们活着!我要你们稳扎稳打,我要你们以有用的身躯,跟随我和山海领一起成长!去看到更远的未来!去赢取属于我们的胜利!去守护我们珍视的切!”
“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吕布之强,来日我山海未必无人可制!
但失去任何一位袍泽手足,都是山海永远的痛!
记住:留得青山在,方有未来时!
你们的命,远比任何仇敌的脑袋重要一万倍!
保存有用之身,以图长远!这是我,陆鸣,对你们唯一的命令!
亦是山海领立身的根本!”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领袖的气魄与对部下性命的珍视。
黄忠眼中那份决绝的悲壮渐渐褪去,被一种更深沉的感动和坚毅所取代。
帐中另外三人也面色肃然,他们感受到的不仅是命令,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o
临时营地篝火的温暖,在陆鸣这郑重的誓言中,似乎也驱散了吕布与何进带来的浓重寒意。
而关于那惊天一箭的一切,被深深埋藏,连同那惊世的谜底一起,只在陆鸣和黄忠心底无声地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