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将何进那张因暴怒和憋屈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
他的身躯象一座压抑着滚烫岩浆的铁塔,双手撑在空空如也的硬木帅案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青筋在手背上狰狞蠕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皮肤。
对面,陆鸣负手而立,玄袍广袖,神态看似闲适,深邃的眼é却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精准地接住了何进那如同淬毒钩镰般钉来的、蕴藏着狂怒风暴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凝固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纠缠,试图从对方一丝一毫的颤动中攫取破绽,找到压垮对方心理防线的契机。
青铜灯盏的火苗在寂静中爆开一星焦屑,细微的噼啪声却如同惊雷在凝滞的空气里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胶着、凝固,沉重的气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心跳都被无限放大。
这是一场意志与气势的较量,先开口,便落了下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连兽炭爆裂声都似乎被冻结之际“铿!锵锵锵!”
一阵突兀、激烈且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如同骤雨打笆蕉,猛地撕裂了帐外夜的寂静,也瞬间刺破了帐内的绝对死寂!
那声音并非混乱的砍杀,而是高手过招时兵器高速碰撞所特有的锐鸣,每一击都蕴含着沛然的劲力!
何进紧绷的面庞肌肉猛地一抽,随即,一股扭曲的快意混合着冰冷的杀机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终于打破了这令人发狂的沉默,声音因为压抑和某种预谋得逞的兴奋而略显嘶哑,带着刻骨的嘲弄和威胁:
“听到了吗?陆鸣!刀剑无眼,军营重地,难免有些切磋,又或者是些不长眼的宵小想硬闯帅帐被格杀了?”
他前倾身体,目光如毒蛇锁住猎物,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冰渣:
“你就带这么点人,竞敢闯本帅的中军重地?
真当何某的五百万大军是摆设不成?!
就凭外面那区区几个护卫?
本帅只需一声令下,他们倾刻间便会被碾成齑粉!
到时候,连你这自诩不凡的幽州牧,也别想竖着走出这座大营的门!”
面对何进赤裸裸的威胁和外面愈发激烈的打斗声,陆鸣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惊惶,反而浮现出一抹尽在掌控的从容笑意。
他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平静却清淅地穿透了帐外传来的铿锵声浪:
“大将军此言,未免太小看我山海儿郎了。”
他目光扫过帐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帷幔看清外面的战况:
“我对摩下黄忠、高览、太史慈、韩当诸将,以及随行亲卫的勇力,向来信心十足。
此刻交手,纵然是大将军帐下精锐尽出围剿,想要对付他们,,,陆鸣语气微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大将军恐怕需要将这整个营盘、您麾下的五百万大军全部压上,方有可能做到!”
此言一出,何进脸色微变。
陆鸣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一丝淡然的无畏:
“退一万步讲,纵使真有那万一’之险,帐外诸将力不能支,难道大将军认为,凭本侯麾下四员天级武将的实力,就真冲不破区区帐前屏障,进来此地斩了某些人,再带着我全身而退么?”
他目光直视何进,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所以,对陆某而言,无论此刻帐外是何情形,此间皆无任何风险可。”
陆鸣话音落下,何进的面色瞬间由铁青转为难看的猪肝色。
他被陆鸣话语中那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和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噎得几乎吐血,更可怕的是,对方陈述的是极可能发生的现实!
尤其那句“斩了某些人再全身而退”,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心口。
就在这时,一个更令何进心惊的现象发生了外面的激烈兵器碰撞声,竞在陆鸣话音落下后不久,戛然而止!
并非一方被斩杀后的死寂,而是战斗似乎被强行中止了。
然而,预想中己方卫兵冲进来擒拿或者禀报胜利的声音并未传来!
帐帘纹丝不动,门外也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何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这份安静说明什么?
如果是他何进的人赢了,按照常规和急于表功的心态,早就应该有人冲进来抓人或报捷了!
现在这无声的结局,恰恰印证了陆鸣的判断一胜利者并非他何进的手下,所以他们没有权力、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关键时刻闯入主帅大帐!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象一记无声的重拳,狠狠砸在了何进的自信上,让他脸色更加难看,胸膛剧烈起伏。
原来,正如何进最不愿接受的猜测一般。
当何进与陆鸣的心腹将领退出营帐后,黄忠、高览、太史慈、韩当四人及数十名亲卫,便如同山岳般挡在了大帐之外,与何进的心腹亲卫、以及闻讯赶来的丁原、陈群等人形成针锋相对的对峙。
双方虽未亮兵刀,但凛冽的杀气和强横的气势已在夜空中激烈碰撞,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丁原眼看陆鸣麾下气势丝毫不弱,心生忌惮,为震慑对方也为找回何进颜面,他不动声色地派人火速去请正在附近营帐休息的义子—吕布!
吕布闻听有人竟敢在义父主帐外与己方对峙,素来的狂傲和表现欲瞬间被点燃。
他自恃武功盖世,根本没把陆鸣的护卫放在眼里,为了凸显自身强大,甚至不屑于去取他那柄威震天下的方天画戟,只随手从腰间“呛啷”一声抽出了一柄装饰华丽却也锋锐异常的佩刀在他看来,对付这等“普通”天级护卫,随手一刀足以!
他排开人群,大步走到阵前,目光睥睨地扫过黄忠等人,最终锁定在最前方的黄忠身上,不屑地冷哼一声:“尔等何人?也敢在此放肆?不知此地乃何大将军帅帐所在乎?!”
话音未落,为了在丁原和众将面前彰显神威,他竟毫无预兆地抢先出手!
手中宝刀卷起一道耀目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取黄忠中门!
刀势之快、之猛,如同霹雳惊空,寻常天级武将在这一刀之下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
然而,他遇上的,是黄忠!
吕布刀光乍起,黄忠眼中便精芒爆射,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惊醒。他冷哼一声:“来得好!”
腰间佩刀几乎在同时化作一道匹练般的玄色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吕布的刀锋!
“铿!!”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炸开!
火星四溅!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交手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激得距离稍近的卫兵都忍不住后退一步,衣甲猎猎作响!
吕布只觉一股刚猛沉雄、蕴含着无尽轫性又隐含雷霆万钧的可怕力量从刀身上载来,那感觉如同劈在了万年玄铁铸就的山岳上!
他猝不及防之下,手臂剧震,若非他天生神力,这一下差点就要兵器脱手!
他中骇然:“此人好强的力道!绝非普通天级!”
轻视之心瞬间收起大半。
黄忠则是眼中战意大盛,手中刀势一变,由守转攻,使出了浸淫数十年的精妙刀法。
刀光如滚滚长江,连绵不绝,时而如老猿挂印般灵动刁钻,时而又化作开山裂石般霸道刚猛。
每一刀都势大力沉,精妙绝伦,绝不给吕布任何喘息之机。
吕布这才真正重视起来,收起轻视之心,将自身超凡的武艺发挥到极致。
他刀法虽非最擅长,但其根基源自沙场搏杀,简练狠辣,快如闪电,且蕴含着他无匹的狂猛力量。
两柄宝刀化作两团泼水难入的光轮,在夜空中疯狂绞杀碰撞!
“锵!锵!锵锵锵!”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刺破夜空,响彻大营!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和气爆。
两人身影在刀光中交错,快得只留下残影,周围的地面在他们踏过之处留下深深的脚印。
狂暴的斗气和凝练的罡风四溢,连高览、太史慈、韩当这样的高手都不得不凝神观看,暗自惊叹。
普通的军士更是看得眼花缭乱心神剧震!
短短二十招瞬息即过!两人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吕布虽狂傲,却已深知眼前对手刀法老辣,根基深厚,实力之强绝不弱于自己半分!
单凭手中这把佩刀,根本不可能拿下对方,反而久战之下容易生变!
一直在旁紧盯着战况的丁原,老谋深算的脸上早已没了最初让吕布出手时的期待,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焦急。
他立刻看出了关键:吕布托大未取方天画戟,对方却有一人便能力敌吕布且不落下风!
更何况对方还有三人虎视眈眈,尤其是那按刀、握戟的高览、太史慈,绝非易与之辈!
己方若不能瞬间制服这四人,引起营啸混乱是小,万一被他们真个冲入大帐伤了何进,或者导致陆鸣以此为借口大开杀戒,那后果不堪设想!
何进怪罪下来,他丁原如何担待得起?!
念及此,丁原当机立断,猛地高声断喝:“住手!奉先住手!!军中重地,帅帐之前,岂能容尔等无令私斗!速速分开!”
声音如同炸雷,蕴含着焦急和命令。
正斗得兴起、颇感憋屈的吕布,听到义父命令,手上刀势本能地一缓。
他心中虽极度不甘,尤其在自己未能以佩刀压制对方而略感丢脸的情况下,但终究不敢违逆丁原。
他猛地抽身后撤,跳出战圈,额角微微见汗,气息略显急促。
他狠狠瞪着气定神闲、呼吸绵长的黄忠,眼中闪铄着羞怒和忌惮,最终只能悻悻地抛下一句强行挽尊的话:
“哼!算你今运!若非义父相阻,某取来天画戟,定斩你于马下!撤!”
说罢,带着一脸的不服气,在丁原严厉的目光和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收刀转身走回本阵。
一场足以搅动整个大营的顶级交锋,就此被强行中止。
场中气氛依旧紧张,双方卫队再次恢复到对峙状态,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黏在了刚刚收刀的黄忠身上。
这位须发戟张的悍将,不动声色间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彻底震慑了何进阵营的所有人o
黄忠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吕布的背影,抬手将刀缓缓归鞘,动作沉稳如山。
而帐内那决定性的死寂,正是他们最终停手的时刻。
大帐之内,感受着门外那意味深长的寂静,何进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灰飞烟灭。
对方的将领真有匹敌他摩下众将领的实力!
他明白在言语威胁和单纯的武力震慑上,自己已然一败涂地。
再僵持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何进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怒,面色阴沉如水,终于不再试图以气势压人,而是选择了直接摊牌。
他重重一拍帅案,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恼怒:
“陆鸣!本帅没工夫跟你打哑谜!你到底意欲何为?为何要带兵来此濮阳?!”
他死死盯着陆鸣,试图看穿对方的心思。
陆鸣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何进看来充满了洞悉和嘲讽。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锥刺骨:“意欲何为?这句话,该是陆某来问大将军才对。”
他上前一步,目光直视何进闪躲的双眼,语气陡然转厉:
“我山海领,僻处幽州一隅,向以剿匪安民、抗击外辱为己任!
对朝廷,忠心可表;对大将军你,更是从未主动招惹,亦无半分亏欠!
敢问大将军,为何处心积虑,偏要与我为难,交好那辽东公孙度、右北平公孙瓒?!
莫非是嫌北疆太过安稳,非要在我后方点燃一把火,引狼入室吗?!”
这一记直捣黄龙的质问,将何进暗地里支持二公孙入局掣肘山海的阴私心思赤裸裸地掀开!
何进被问得猝不及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衫,恼羞成怒却又难以反驳。词夺理,顾左右而言他:
“住口!一派胡言!本帅身为联军主帅,总督天下兵马讨逆!辽东公孙度、右北平公孙瓒,皆是守土大将,心向朝廷,响应号召前来助阵,乃理所当然!岂有将其拒之门外的道理?陆鸣!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鸣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
他没有再逼问,反而顺着何进的话锋,如同最精明的棋手顺势落子:
“好!好一个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既然大将军如此公心为国,那么
g
他再次逼近一步,目光炯炯,声音清淅回荡在空旷的帅帐:
“西凉董卓,昔年亦曾挂印破虏将军,也曾为大汉流血流汗!
今闻朝廷号令,倾尽凉州之力,重整五十万铁骑,星夜兼程,驰援濮阳!
同样是响应号召,同样是心系社稷!
大将军又为何对其百般提防、拒之千里?
莫非董卓所部,便不是大汉的兵马?便不能为剿灭张角出力?又或者
,陆鸣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炬地刺向何进:“大将军所谓的不拒门外’,也需分亲疏远近,挑拣捏拿不成?“
他最后抛出了内核要求:
“陆某此番前来,一为共襄盛举,二亦为董卓做个说明。
过不了几日,董卓大军便将抵达。
还请大将军牢记您方才所言一“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务必一视同仁!
留出足够容纳山海领以及董卓这数十万盟军的营地!
毕竟,我等此来,是为了共破张角,想来大将军很快便会挥师挺进冀州,彼处地方宽敞得很!”
何进被陆鸣这一番连消带打、情理俱全又步步紧逼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更被对方提前点破董卓即将到来这记猛招打了个措手不及,额头青筋毕露。
他发现自己在这年轻对手面前,处处被动,连言语机锋都完全落入下风。
气急败坏之下,何进彻底撕下了虚与委蛇的伪装,露出了霸道狰狞的面目。
他猛地站起,手指几乎戳到陆鸣鼻尖,厉声喝道:
“够了!陆鸣!收起你的伶牙俐齿!本帅告诉你!”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摩擦,充满了蛮横的权威:
“此地乃帝国联军!是本帅统御之地!
规矩,由本帅来定!
你的山海领,还有那个反复无常的董卓老儿,既然进了这个门
,他眼中闪铄着凶狠的丹芒:“——就得按本帅的元矩来!所有兵将,一切行动,必须遵从本帅号令!违令者休怪本帅军无情!”
他重重吐出最后四个字,威胁之溢于言表。
陆鸣神色市旧不变,似乎早有预料。
他淡淡地回应,语气波澜不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立场:
“呵,军令如山,陆某自然明白。
若是为了帝国社稷,军令公正,能让各路豪杰心服口服,我山海领自当遵守,绝不会自绝于天下。”
话锋突然一转,带着一丝揶揄:“至于营地嘛,大将军方才也说了,冀州才是目标。
这濮阳,确实也不必费心留给我等了。不过,,,他向前逼近一步,目丹如电:“为董卓预留的营地,务必要宽敝些。他带来的人数,亍比我多不少。大将军,总不至于连容纳数十万友军的地方都腾不出来吧?那亍就真是贻人大方了。”
何进被陆鸣这绵里藏针、软中带硬的话气得眼前发黑,却又一时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其关于营地的要求。
他知道今日言语交锋已彻尊失败,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羞辱。
最终,积压的怒火和无处发泄的憋屈转化为赤裸裸的武力恫吓,他阴恻恻地盯着陆鸣,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压低声音威胁道:
“哼!牙尖嘴利!陆鸣,你给本帅听好了!这里是帝国联军!虎狼之地!不是你的幽州!”
他目丹扫过帐外方向,仿佛在提醒陆鸣外面的“小胜”不值一提:
“你那八万甲士,搭在这数百万大军的泥潭里,不过是沧海一粟!
1翻起浪花?痴人说梦!既然你执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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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就给本帅夹紧尾巴,乖乖待在营里!冀州之战,尸山血海!,一不小心被太平军的疯狗包了饺子,一口吞掉!到那个时候莫怨旁人驰驶不力!”
陆鸣闻言,蓦地放声长笑。
メ声清朗豪洋,瞬间撕裂帐中凝滞的帷幕。
“大将军此言,倒与吾相通!“
他转身大步走向帐门,玄色衣袂翻卷如夜翼:“疆场之上,生死有命!自家本事不济折了人马,当然要认”
帐门掀起的刹那,他最后半句话混着灌入的凛冽夜风,狠狠贯入何进耳中:“—哪有脸皮去怨他人见死不救?”
声未歇,玄袍身影已融入营盘点点火丹之中。
只馀那人声馀亥,如同无沉的鞭子,狠狠抽在何进僵立的身躯上,更抽在帐外一众何进部属铁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