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外,帝国联军绵延百里的营寨上空,流言如蝗虫般啃噬着最后的平静。
董卓五十万西凉铁骑卷土重来的消息,连同其背后“何进坑害盟友”、“陆鸣资助魔王”的隐秘猜测,搅得人心浮动。
空气仿佛成了粘稠的油,一丝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
而这火星,来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都要耀眼。
东方天际刚刚泛白,一股截然不同的沉重声浪,压过了营寨的喧嚣与不安—那是数万铁蹄敲击大地的恐怖闷响,是甲胄兵刃摩擦汇成的冰冷交响。
地平在线,一道钢铁洪流分云破雾,如同移动的、折射着朝阳寒光的山岳,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气势,轰然而至。
大营斥候早已飞马回报:山海领领主、僮县侯陆鸣,亲率麾下大将黄忠、高览、太史慈、韩当,以及四人统辖的八万铁骑,兵临濮阳!
消息如同巨石砸入本就不平静的池塘。
片刻的死寂后,整个联军营盘,尤其是靠近辕门局域的各方势力主帐,瞬间被无形的风暴席卷。
无数道或惊异、或玩味、或紧张、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辕门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代表不同势力的旗帜开始移动。
兖豫联军的代表袁胤、荀谌,荆州将领的代表,乃至威望崇高的帝国老帅皇甫嵩、朱俊、卢植,以及新近抵达、却因流言而处境微妙的辽东公孙度,甚至更多的世家观察使、
这不是对上级的恭迎,而更象是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戏,前排抢座。
风暴的中心,无疑是辕门外空地。
陆鸣一袭玄色劲装,外罩轻甲,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墨黑战马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巡视领地而非闯入这万军环伺的旋涡。
但他身后肃立的四人,却如同四柄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连带着他们身后延伸开去、列阵如山、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八万骑兵,构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
黄忠须发戟张,手中玄铁长弓尚未挂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全场,身后两万【玄凤羽卫】的弓骑兵数组,寒光闪铄的箭镞在朝阳下凝聚成一片死亡光晕。
高览身形魁悟如山,重刀横放马鞍,面色沉稳刚毅,摩下两万【黄鸾飞骑】轻甲如浪,骑枪如林,一股勇猛彪悍的突击气息扑面而来。
太史慈神色冷峻,手中双戟交叉背负,目光中隐隐有雷霆之威,身后两万【惊雷羽骑】虽然还笼罩在一种尚未完全觉醒的沉寂中,但那压抑的力量感却让明眼人暗自心惊。
韩当精干悍勇,眼神警剔地逡巡四方,他摩下的两万燕赵豪杰虽然还未完全转变为专属兵种,但其部士卒气势森严,队列精整,一股剽悍的海陆兼战之气无声弥漫。
八万骑兵,人人马壮刀利,兵甲鲜亮,精气神迥异于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更象是刚刚整训完毕、磨砺爪牙的猛兽。
他们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让辕门内嘈杂的议论安静了大半。
在这片瞩目的风暴眼中,另一个身影的出现打破了静默。
何进来了。
他顶盔掼甲,竭力维持着大将军的威仪,但那深陷眼窝周围的青黑和眉宇间压制不住的烦躁,出卖了他内心的翻腾。
他身后跟着脸色同样阴沉的陈群、丁原等心腹谋士武将。
他是唯一个“不得不来”,又“绝不想在此刻见到陆鸣”的人。
周围投来的目光一皇甫嵩的审慎,朱俊的肃然,袁胤、荀谌眼底几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好奇,公孙度代表那复杂闪铄的眼神,以及更多纯粹看戏的玩味
这些目光如同无数细针,刺得何进脸色铁青,后槽牙都快咬碎。
他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迎向陆鸣,每一步都象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陆君侯!别来无恙啊!”何进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洪亮却刻意拔高,试图占据主动,“君侯远道而来,当真是令我濮阳大军蓬荜生辉!”
他话中带着夸张的客套,眼神却象淬毒的匕首。
陆鸣唇角微扬,同样回以一个无可挑剔的浅笑,在马上略一拱手,动作不卑不亢:
“有劳大将军亲迎,愧不敢当。
听闻大将军会猎张角,天下英雄齐聚,陆某自然不敢落后。”
“不敢落后?”
何进象是捕捉到了关键词,那点假笑瞬间凝固,音调陡然一扬,语气中的冰碴子几乎肉眼可见:
“呵呵,陆君侯此言差矣!天下英雄,为社稷计,莫不争先恐后!
你看公孙度太守,远在苦寒辽东,星夜兼程穿越并州绝塞,亦早早便领军前来效力!
其忠勇赤诚,天地可鉴!
倒是陆君侯你
,何进故意顿了顿,目光如针般刺向陆鸣,环视周围一圈,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诘问上:
“山海领与冀州紧邻,唇齿相依!大军一动朝发夕至!缘何拖至今日才姗姗来迟?竟比辽东还慢?”
他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如鹰枭,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
图穷匕见!氛瞬间降到冰点!
辕门内外,万籁俱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鸣脸上,看他如何接这招杀人诛心的质问。
何进身后的丁原等人手心冒汗,袁胤、荀谌等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陆鸣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他甚至连马都没下,只是微微侧头,环顾了一圈周围密密麻麻的将领、代表,最后目光平静地落回何进脸上,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清淅平稳,却带着钢铁般的分量:
“大将军此言差矣。”
他一开口,便自带气场,将何进的锋芒生生压下。
“正因山海领与冀州仅一步之遥,日夜与太平匪寇鏖战,自黄巾乱起便从无片刻停歇!”
陆鸣的目光变得沉凝:“广宗、巨鹿、乃至张角三兄弟主力未曾全力北上之前的每一座冀州城下,哪一次没有我山海儿郎浴血搏杀的身影?我军将士、钱粮消耗几何?多少袍泽埋骨他乡?大将军只需问一问战史便知!
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内核:“反观公孙太守,居辽东之远,自可来去从容。
而我山海领,守土即守国门!阳信、真定、南皮北疆每一城每一池,都是牵制太平军、使其不能倾巢南下之关键!
就在昨夜,阳信城下尚有数千贼军意图反扑,已被我留守副将周泰击溃,斩首示众!”
陆鸣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带着一种悲壮与无奈交织的力量感:
“陆某今日所率,是抽调了各处防线,几乎耗尽仓储粮秣,方集结出的唯一一支可稍作机动之兵!
若非敬重大将军号令,心忧社稷安危,陆某岂敢擅离防区?!
一旦北方有失,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平军残部或可趁虚反噬,这滔天干系、叛逆’恶名
难不成,陆某还要顶着一个擅离职守、致北境失陷,的罪名,被人拿来当作某些忠君爱国’的陪衬、成就某些人倒打一耙之功么?”
句句诛!字字如刀!
句句是实情,字字指何进暗中操作公孙度掣肘倒打一耙的险恶用心!
何进的脸瞬间涨红如猪肝,额头青筋暴跳,双拳紧握,几乎要当场发作。
周围的寂静变得极其诡异,有倒吸冷气的,有暗暗点头的,看陆鸣的眼神更是复杂莫名这位山海领主,不是来客套的,是带着委屈、愤怒和无比的底气来的!
他不仅不怕撕破脸,甚至主动将矛盾挑明!
那句“被人拿来当作某些人忠君爱国’的陪衬”,简直是把何进阴私的心思掀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就在气氛紧绷得快要断裂,何进几平要当场咆哮撕破脸皮之际,一个苍老而沉厚的声音及时响起:
“各位!”皇甫嵩排众而出,这位老帅面色沉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望。
他走到两人之间,先是严厉地看了何进一眼,示意他收敛,接着转向陆鸣,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分量:
“陆君侯辛苦!北境烽烟未息,牵一发动全身,确需谨慎!
君侯心系大局,能抽调精兵前来助阵,足见忠义!
千里跋涉亦属不易。大将军亦是心忧战局,言语或有急切,还望君侯海函!”
朱僬也适时上前,沉声附和。
两位老帅同时发声,分量非同小可,强行按下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冲突。
陆鸣自然不会不识抬举,顺着台阶便下,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笑容,对两位老帅微微欠身:
“两位老将军言重了!陆某职责所在,岂敢言累?为国尽力,分内之事。,皇甫嵩出面打圆场,仿佛解开了某种无形的定身法。
下一刻,辕门前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那些早就在一旁等待时机的各方代表,立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荆州方面的将领代表快步上前,脸上堆满热情得几乎可以称之为谄媚的笑容:
“陆君侯!久仰大名!鄙人荆州治中从事,奉蔡都督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君侯麾下铁骑当真冠绝天下!有君侯添加,破灭张角指日可待!”
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极其躬敬。
兖豫联军的袁胤和荀谌更是热情得有些过分,几乎带着一种报复性的亲热挤到前面:“陆将军!久违了!”
袁胤朗声道,脸上笑容璨烂:“闻听将军在北疆屡建奇功,今日亲眼得见铁甲方阵,方知传言不虚!能得将军此等强援,实乃联军之幸,社稷之福!”
荀谌也在旁含笑拱手,眼底深处是对何进难看的脸色毫不掩饰的惬意。
他们被何进勒索得倾家荡产,又因之前龟缩被疑,此刻看到强援到来且能狠狠恶心何进,自是喜不自胜。
其他势力的代表也纷纷上前,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恭维、自我介绍。
一时间,陆鸣和他身后的四位大将以及那八万铁骑,仿佛成了这片混乱战场中最耀眼的群星。
他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般,在无数或敬畏、或赞叹、或结交的目光中,被“热情”地迎向联军营寨深处。
原本属于何进这位盟主的中心位置,倾刻间就被陆鸣夺走了焦点。
何进站在原地,脸色由青紫转为铁灰,最后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极力压抑的暴怒。
他看着陆鸣被众人簇拥前行的背影,看着那八万精锐骑军踏着整齐步伐有序进入大营,那声势远非公孙度的辽东军可比。
周围射来的目光,那些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甚至隐含嘲讽的视线,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孤立。
陈群在他身后低声道:“大将军,先进营
,何进猛地甩披风,从缝挤出个字:“!”
他不再看周围任何人,如同负伤的凶兽,带着满身的戾气和一丝无法掩饰的屈辱,跟在人群的最后方,也向大营内走去。
只是那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必须跟进去。他要亲眼看看,陆鸣带着这支精锐来到这个几乎要沸腾的油锅里,到底想干什么!
濮阳城外的天空,因这八万铁骑的到来和刚才那场唇枪舌剑,布满了新的、更加浓烈的战云。
这远非结束,只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