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沉寂,如同一张巨大的、紧绷的弓弦,蓄满了令人室息的压抑。
然而当七月骄阳如火般灼烧着充、徐、青、冀交界的大地时,这张蓄力已足的惊天之弓,终于悍然崩响!
那曾如瘟疫般蔓延的“帝国溃败”谣言,仿佛一层被精心涂抹、用来掩盖骇人真相的灰烬。
此刻,狂风骤起,灰飞烟灭!
展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的,是一幅足以让整个天下震骇失声、让张角太平道内核高层瞬间瞳孔骤缩的宏大画卷!
当帝国联军那积蓄已久的怒涛终于咆哮着撞向太平军壁垒时,所有人骇然发现,那被舆论描绘成即将倒塌的朽木,竟陡然幻化为噬人的巨兽一一一头由整个帝国门阀世家的野心与爪牙共同构筑的、更为可怖的战争凶兽!
被孙轻、王当、于毒的“山耗子”游击折磨得心浮气躁的荆州大营,早已失去了初时的矜持。蔡瑁那身锦袍被尘土与汗渍浸透,疲惫的眼中却燃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与忌惮。
他立于新筑的高台,眺望前方重新燃起烽烟的邹县山峦。
那里,他荆州本部丹阳武卒、荆襄锐士、江陵重步、襄阳弩手的旗号依旧翻涌,但早已不再是孤军!
来自益州盆地的苍青色“刘”字大蠢,如同巨石般稳稳压在了左翼丘陵之巅。
刘焉!这位刚刚上任没多久的益州牧的野望穿透巴山蜀水,竟将磨下披着巴蜀精甲的步卒与彪悍的蜀地射手远遣至此!
战阵之上,悍勇的巴郡刀盾兵正结成铜墙铁壁般的“磐石阵”,硬顶着太平军从密林中射来的冷箭,掩护着一辆辆巨大的临冲车轰然撞向邹县的土墙。
右翼更是诡,玄奥的“天师”道幡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张鲁!这位盘踞汉中的“师君”,竟也遣出了带着汉中奇诡色彩的“道卒”!
他们行动迅捷如风,身着赭红短衫,手持淬毒短弩与淬火长索,专攻太平军伏兵的藏身之处,甚至以某种奇特的阵图引导符纸火焰,将太平军藏身的几片密林燃成了冲天火海!
“好一个刘季玉!好一个张公祺!”蔡瑁喃喃自语,原本因“撤军”而虚弱的神经被这股庞杂而强大的力量刺激得血脉宽张。
此刻的荆州军,已绝非昔日孤悬险地的困兽,而是帝国西南两大藩镇合力推动下,砸向鲁都太平匪军的、一块无比沉重的铁砧!
兖州西线荀谌、袁胤、陈纪等充豫士族领袖,立于陈留国边境那重新扬起的“荀”、“袁”、“陈”字大蠢下,脸上的惊疑早已被一种近乎暴戾的贪婪所取代。
他们身后,那龟缩一月的四百万“家底”精锐,此刻正如同被解开封印的猛兽。
但真正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夹杂在自身庞大数组中,那几支虽不喧宾夺主却气势凌厉的异色军团。
左翼翼旗,赫然是扬州士族那带着浓郁金属质感的“金戈旗”!
由扬州士族的心腹猛将统领,一支装备异常精良的重甲枪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
扬州士族这是在倾尽所有,为未来瓜分冀青争夺一份话语权!
而在军阵后方,数支人马精悍、队列森然的大军正快速填补着士族步兵留下的空隙。
张梁铁骑踏破琅琊、兵锋直指下邳的锋芒,在彭国边境撞上了一堵前所未见的钢铁荆棘之墙!
下邳陈氏的族旗一一古朴的“陈”字大约不再龟缩于坞堡城头,而是高高飘扬于陈亲信猛将统率的三万“东海青申”阵前!
这些甲胃精良、神色肃然的陈氏内核部曲,如同磐石般钉在阵线中央,其杀伐之气绝非新募之卒可比,分明是刚刚自充州战场召回的家族百战精锐!
在他们左翼,一面更耀目的“孙”字火凤旗猎猎招展一一江东猛虎孙坚,亲率本部万名浑身浴火杀气的“江东健儿”咆哮冲出,古锭刀寒光在烈日下划出冷电!
更令人惊异的是,右翼竟有“崔”、“王”等青州士族联合的旗号,数万青州健卒结成坚阵,显然其主力并非临时凑数,而是跨越了千山方水汇聚于此!
这还只是开始!地平在线,烟尘再起!
一面书写着“庐江周氏”的旌旗率先突出,其后是“广陵赵”、“吴郡顾”等一众江东及广陵士族门阀的私兵旗帜一一他们或许兵力不等,但精锐部曲、家族供奉武将那冲天的战意交织融合,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张梁锐气的狂澜!
下邳陈氏的“退守”,分明是编织陷阱的伪装!徐州的门阀,已将全部底蕴掷于赌桌!
那血红色的斗气几乎将天际染红。并州狼骑在他身后化作吞噬一切的赤色风暴,再次疯狂绞杀着太平军仓促组织起的防线。
然而,在战场的更外围,更多的力量如同海啸般涌入。
何进的本部之中,丁原、鲍信、袁遗之外,一股更为沉重和阴冷的铁流在侧翼无声铺开。
那是绣着“司隶”二字的玄色步方阵!
司隶的门阀豪强们,终于按捺不住对冀州膏的垂涎,将各自压箱底的精锐护卫、甚至家族私藏的重装战车都投入了战场,如同一道沉默却致命的堤岸,围堵着试图从主战场缝隙逃逸的太平溃兵。
更令人侧目的,是一支打着残破“董”字旗、却杀气腾腾不减分毫的铁骑,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战场北角!
由董卓的心腹将领华雄统率,这支混杂着西凉羌骑与并州游侠的虎狼之师,眼中燃烧着为主复仇和对太平军的深恶痛绝,疯狂冲击着东平陆的西北角!
他们比何进更为凶狠,刀刀见骨,完全不惜代价!
于禁统帅的泰山铁骑刚刚如黑色的雷霆扑向山阳郡太平守军薄弱的巨野,大地更北的方向却传来了更为沉重、如同冰河开裂的轰鸣!
一支规模庞大的重装铁骑洪流,出现在充州战场的最北端!
当先飘扬的战旗,赫然是苍青色的幽州“辽东军”大!
其旁,一只展翅的白狼旗猎猎作响一—公孙度!
这位辽东太守的野心从未局限于冰天雪地!
紧随其侧翼的,是更为世人熟知的白马义从!
公孙瓒如同白色闪电,一马当先,那标志性的银甲亮枪在烈日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身后千骑踏雪般的白马精锐席卷而来!
这幽州的冰与火,竟跨越整个河北平原,出现在冀州的门户上!
他们的自标异常清淅一一切断太平军最后可能北遁的信道!
辽东军那厚重如墙的【玄重骑】撞碎了太平军仓促设立的鹿角拒马,白马义从则如同灵蛇般精准地穿插、分割,将绝望的太平溃兵绞入冰冷的刀锋之间。
铺天盖地的旌旗屏蔽了充州的天日。从益州苍青的刘焉、汉中诡秘的张鲁;
到下邳陈氏的金戈、广陵的金戈卫、庐江的青蛟;
到青州士族的血勇;再到司隶豪强的玄甲重兵、董卓残部的虎狼之师;
乃至最后以公孙度、公孙瓒为首的幽州铁骑,林林总总,几乎囊括了地图上所有能点出的世家门阀、割据势力!
这一刻,帝国所有有名有姓的势力和门阀世家,终于剥去了所有伪装的假面与故作姿态的观望,露出了贪婪嗜血的猿牙与深藏的可怕底蕴。
“看到了吗?那些监军使者的眼睛从未离开过。”
充豫联军的中军大帐内,荀谌对着脸色苍白的袁胤冷笑,声音压得极低:
“你以为那一个月的龟缩观望只有我们在演戏?
从荆州到并州,从益州到幽州,哪个不是将计就计!
任凭那张宁魔下的‘异人’们在帝国内部演他们的舆论把戏,吹嘘什么“黄天当立”、‘汉军溃败”为的是什么?
就是在等!等各路暗子就位,等这些平日里绝不肯轻易亮出底牌的庞然大物们,把他们的看家本钱运过山河,锁死整个太平道!”
汉灵帝刘宏那怨毒刻骨的声音,经由左丰、曹节等所有监军之口,一字一句地烙印在每一个参与盟约的势力内核人物心头:
“朕只要张角死!要他的太平军片申不留!
若有任何人玩忽职守、阳奉阴违,致使妖道或其骨干一人脱逃.
朕今日许下的所有诺言,所有‘空白圣旨”上的山河裂土,尽数作废!
你等所有参与者,非止得罪朕一人,而是结怨于天下所有欲分此盛宴之人!
到时万夫所指,天下共弃,勿谓言之不预!”
利益太大,蛋糕已然摆上桌;压力更强,皇帝与天下共主的滔天怒火无人能承受;野心更深,谁都想在这场饕餮盛宴中咬下最肥美的一块。
谁敢放跑张角?谁敢在这一刻还有别样心思?
“杀一一!”
吕布的咆哮再次撕裂苍穹,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最后一把火。
整个兖州,不,是整个冀州青州周边的帝国版图,在这片小小的战场缩影中,同时发出了最为疯狂、最为统一、凝聚着无数门阀意志的毁灭性嘶吼!
从东南的徐州陈家、庐江青蛟、广陵金卫;到西边的充豫联军裹挟下邳力量;
从南方的荆州蔡瑁、前氏联同益州刘焉、汉中张鲁;
再到北方以何进主力为内核,导入司隶、凉州残部、以及宛如天降的幽州辽东与白马精锐!
千万雄兵,无数旌旗,带看积累一个月的杀意、被戏耍的愤怒和对那泼天财富权力的贪婪,如同灭世的洪水,不再是零散的分支,而是汇成了一股史无前例、足以碾碎任何抵抗意志的钢铁巨浪,轰然压向了早已深陷重围、再无退路的太平军!
张角头顶那被舆论喧染的“黄天”,在帝国门阀露出全部疗牙的这一瞬间,终于被无数高高扬起的屠刀染成了绝望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