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的战火硝烟,在汉帝国这架濒临散架的战车投入了最后的疯狂赌注后,发生了翻天复地的逆转。
自何进从定陶那座绝望孤城挥师反扑,以吕布为尖刀,皇甫嵩、朱俊、卢植三老帅的三十万洛阳禁军为中坚,帝国联军的铁蹄瞬间踏碎了围城的黄巾桎梏。
这仅仅是序曲。
紧接着,那张由洛阳飞传天下、以“天级武将”为标尺、冀青二州为血酬的“分州诏令”,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团烈火,彻底点燃了整个帝国蛰伏的武力底蕴。
而首当其冲拿出全部家底的,正是兖、豫两州的豪门巨室。
这回大将军何进再想以“定陶存亡即汝等存亡”相胁迫,亮出那本秘藏多时、将各家坞堡秘库、私兵部曲、特殊兵种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的“帐簿”,从兖豫士族抢肉吃,那就是在做梦了。
兖豫士族从已经遍体鳞伤的身躯上,凑出了最后一团血肉一整整四百万精锐私兵!
荀谌、袁胤等人将他们世代积累的武力内核抽调出来,第一时间投进了兖州战场。
这庞大而新鲜的血液,汇同何进深藏不露的内核力量一调回的丁原、王匡旧部,吕布领衔的并州狼骑,乃至函谷关秘营中养精蓄锐已久的“金吾卫”、“虎贲卫”一瞬间将帝国联军的战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战争的齿轮开始疯狂倒转。
以被重新点燃战火的吕布为锋矢,以三位老帅的禁军为铁砧,这支庞杂却蕴含恐怖力量的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再是勉强抵抗太平军的蚕食,而是开启了狂暴的全面反攻!
昔日仓皇退守的失地,陈留国、济阴郡全境,在“天级武将”为秤、兖豫四百万精锐为砝码的恐怖力量碾压下,被势如破竹地重新夺回!
太平军仓促构筑的防线在这些倾尽家底换来的精锐冲击下,脆如纸糊。
反攻的浪潮甚至一鼓作气,漫过山阳郡,席卷其大半土地!
战场的天平从极度倾斜于太平道,在牺牲了兖豫士族数百年积累后,被硬生生扳平,
甚至隐隐压回一几乎将兖州的战线推平至董卓带着西凉大军初入此地的模样!
帝国联军的旌旗再次在这片饱受揉躏的土地上招展,兵锋指处,黄旗碎裂。
就在这形势看似逐渐步入正轨,何进踌躇满志地计算着“分州”红利之际,一股新的、同样庞大且锋锐的力量,抵达了联军庞大的营盘。
烟尘起处,旌旗猎猎。
那是荆州世家联盟的援军!
旗帜鲜明地代表着荆州最强悍的几家力量:蔡、蒯、黄、庞、张
当先七骑,个个神完气足,气息渊深如海,周身隐有气息流转,赫然都是踏入了“天级”门坎的史诗级名将!
为首两人,张曼成身披重新打造的精良甲胄,遮掩不住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凛冽煞气。
昔日的南阳神上使,如今已是荆州招安的官方重将,那双经历了背叛与重塑的眼眸,
冷酷而深沉。
蔡瑁一身华贵锦袍披软甲,面如冠玉,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作为荆州豪族联盟的代表,他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子弟独有的矜持与掌控欲。
紧随其后乃是黄祖,面容刚毅,
目露精光,江夏黄氏的栋梁,历经大战洗礼。
文聘沉稳如山,气息凝练,乃是荆州难得的将帅之才。
还有蔡瑁的外甥张允,年轻气盛,眼神中带着初踏顶级战场的兴奋与些许倨傲。
最后是两位来自荆州南郡的霍笃、霍峻兄弟,以治军严谨、善守能战着称的将才,此刻联袂而至,气息相辅相成。
七位天级!这份“秤砣”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一方势力侧目!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身后肃然列阵的大军。
十万【丹阳武卒】:沉默如礁,眼神狠戾,那是张曼成带来的内核底牌,曾在南阳掀起腥风血雨的百战精锐。
十万【荆襄锐士】:刀枪如林,甲胄鲜明,荆州世家多年豢养的私兵精华,训练有素。
十万【江陵重步】:脚步沉重,铁甲铿锵,宛如移动的钢铁壁垒,代表着荆州腹地的雄厚力量。
三万【襄阳弩手】:背负强弩,目光如隼,弩机寒光闪铄,代表着荆州的远程打击巅峰。
三十三万装备精良、内核由天级武将统御的强兵悍将!
其气势之盛,丝毫不逊于定陶反攻后略显疲态却斗志昂扬的帝国联军主力。
此等强援莅临,主帅何进自然不能怠慢,特意暂缓前线督战,与代表着朝廷中枢威信的大宦官曹节一同,留在中军大营。
帝国军方的擎天柱石一皇甫嵩、朱俊、卢植三位老帅亦悉数在场。
兖豫士族的领袖,虽已被榨干了骨髓,但身份地位仍在,袁胤、荀谌、陈纪等人,纵然脸色苍白隐带恨意,也不得不强撑着出席这场表面光鲜的迎接宴会。
盛大的营宴在中军大帐前开阔场地举行,篝火熊熊,烤肉的香气与酒气混合,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微妙与紧绷。
巨大的席位被无形地划分成四个泾渭分明的局域。
北方主位:何进“军团”。
以大将军何进为内核,身侧是恭谨侍立却目光闪铄的大宦官曹节,再旁则是丁原、王匡、鲍信、袁遗等依附于何进的将领。
他们位置最高,何进更是意气风发,笑容满面,一副真正的主人姿态。
西侧沉稳:军方三老帅。
皇甫嵩、朱俊、卢植三人独坐一席,沉默寡言,只是自斟自饮,目光深邃地观察着场中诸人。
他们是帝国的柱石,也是这场权力盛宴的静默见证者和潜在裁决者。
东侧压抑:兖豫士族代表。
荀谌、袁胤、陈纪等人面色阴沉如水,坐得异常靠近,仿佛抱团取暖。
他们的面前虽也有佳肴美酒,却味同嚼蜡。
曾经掌控兖豫的地方主宰,如今不仅元气大伤,更要被迫迎接新的角逐者,屈辱与不甘几乎凝成实质。
南方新贵:荆州集团。
张曼成、蔡瑁等人居于南方主位,位置尊崇程度仅次于何进。
七位天级武将的气场连成一片,带来的数十万精锐更是他们坚实的底气。
他们面上带着自信而客气的笑容,眼神却在快速扫视各方,评估着联军营盘内的暗流。
何进显然深谙宴会之道,他端起金杯,朗声大笑,向新来的荆州贵客致意:
“哈哈哈!蔡都督,张将军!诸位荆州俊杰远道而来,驰援国难,实乃忠勇可嘉!
荆州世家联盟心怀社稷,本帅代陛下,代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感谢之至!”
他态度豪爽,仿佛整个帝国联军都在他一人掌控之下,荆州来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宾客。
皇甫嵩三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但兖豫士族那边,气氛却截然不同。
憋屈了许久的兖豫代表们,看着高谈阔论的何进,再想起被掠走的四百万部曲和家族根基的动摇,一股邪火怎么也压不住。
荀谌尚能保持一丝表面的克制,只是抿着酒,目光低垂。
但袁胤的脸色已然铁青,尤其看到对面席位上那个曾经属于汝南袁氏的棋子一如今却代表荆州风光无限的张曼成时,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陈纪借着酒意,率先发难,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席间诸人听清,带着浓浓的讽刺:
“是啊,荆州真是慷慨!
有诸位强援添加,我等兖豫残兵败将,也能跟着大将军喘口气了。
若非大将军神威,前些日子,我等怕还在定陶城里,被那‘乌合之众’围得水泄不通,食不果腹呢!”
他将“乌合之众”几字咬得极重,矛头暗中指向了之前被围得颇显狼狈的何进本人。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一凝。
荆州众人面露玩味,饶有兴趣地看向何进如何应对这来自“同盟者”的暗箭。
张曼成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讥诮。
何进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阴冷,他岂会不知这是兖豫士族在宣泄不满?
他正要开口,蔡瑁却轻笑一声,接过了话头。
蔡瑁端起酒杯,姿态优雅,目光扫过何进、老帅们,最后似不经意地落在兖豫士族那一桌,尤其多看了袁胤一眼,笑道:
“陈公言重了。国难当头,同舟共济方是正道。
何大将军运筹惟幄,破围城而后发制人,力挽狂澜于既倒,已显擎天巨擘之姿。至于我荆州嘛”
他话语微微一顿,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与一丝眩耀:
“承蒙陛下感召,又见天下英雄戮力同心,我荆州子弟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说来也是幸事,若非张曼成将军深明大义,识得顺逆天时,毅然弃暗投明,与我荆州世家精诚合作,共求招安效忠之途,我等焉能聚合如此多力量,倾力北上?
这岂非正应了那句古语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言下之意,荆州能拿出这么大力量,全靠他“英明领导”招降了张曼成,才有此资本“良禽择木而栖!”这七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袁胤的心头!
轰!袁胤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压抑许久的屈辱、愤怒、被背叛的锥心之痛彻底爆发!
什么场合,什么城府,什么家族颜面,全都顾不上了!
那张曼成,原本就是他汝南袁氏花费海量资源,精心安插在荆州准备起事的暗棋!
是家族投入荆州的关键投资!
结果呢?黄巾一起,这张曼成立刻“病”了”
袁氏的指令如同废纸!
他非但没按计划襄助袁氏,反而斩断与袁氏的一切联系,摇身一变成了荆州反剿黄巾的“悍将”!
将汝南袁氏在荆州的暗棋和盘转交给了荆州世家联盟!
这场背叛,不仅让袁氏的前期投入血本无归,更使得荆州世家联盟得以快速集成势力,反过来重创了试图浑水摸鱼的袁氏力量,让汝南袁氏在争夺南方霸权的棋局中一败涂地,颜面扫地,沦为世族间的笑柄!
今日,这张曼成竟堂而皇之,作为荆州势力的代表,坐在他的对面!
蔡瑁这厮竟还敢当面说出“弃暗投明”、“良禽择木”这种戳肺管子的话!
“噗!”
袁胤猛地喷出一口酒水,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酱紫,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浑身剧烈颤斗,猛地一拍几案!
“竖子猖狂一!
一声凄厉尖啸般的怒吼划破了宴会的喧哗!
他目眦欲裂,颤斗的手指直指蔡瑁和张曼成,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发狂的野兽:
“蔡瑁!你你算什么东西?!在此大放厥词!
荆州世家,不过乘人之危的窃贼!
张曼成!你这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叛贼!背主之奴,有何颜面立于此处,受此旌旗袁胤的突然爆发,震惊四座!
整个宴会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粗重如牛喘的呼吸声。
兖豫士族众人又惊又怒地看着失控的袁胤,荀谌脸色难看,试图拉他衣角,却被袁胤一把甩开。
何进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冷笑,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
巴不得他们狗咬狗。
皇甫嵩三人则是眉头紧锁,眼含忧虑。
荆州那边,蔡瑁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冰冷,显然对“竖子”、“窃贼”的称呼极为不悦。
文聘、黄祖等人手已按上兵器。
年轻的张允更是怒容满面,几欲拔剑。
风暴的中心,作为被辱骂的主角,张曼成却异常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沉稳如山岳。
那双经历无数生死、背叛、决择的眼眸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面对现实嘲弄的坦然。
他无视了失态的袁胤指向自己的手指,目光甚至没有在袁胤身上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一条吠叫的疯狗。
张曼成的眼神缓缓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扫过冷笑的何进,平静的三老帅,最后落在强压怒火的蔡瑁等人身上,微微颔首致意。
然后,他迈开沉稳的步伐,走到场中,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也面对着各方复杂的目光,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淅,带着金石交击般的质感,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在下张曼成,今日之前如何,不论。
只论此刻我乃是大汉天子,亲署印信、由洛阳朝廷册封招安的荆州讨逆中郎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宣告着一个不可更改的身份转换与效忠对象:
“今日统领大军,奉旨北上,只遵皇命与州牧钧令,为国讨贼!
除此之外不问私情,亦无关旧怨!”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如同重锤砸落,彻底撇清了过去与汝南袁氏的一切联系,也宣告着他未来的战场立场。
篝火的火光映照在张曼成冷漠的侧脸和厚重的甲胄上,他仿佛一尊刚刚出鞘的冰冷兵刃,只属于这个被鲜血与野心涂抹得面目全非的战场,再无一丝旧日的牵扯。
袁胤那如潮水般的狂怒与屈辱,在他这冰冷的宣告下,显得无比苍白和可笑。
宴会的气氛降至冰点,一场迎接援军的盛宴,在同盟内部的深刻裂痕与荆州势力的强势宣告中,滑向了不可预知的方向。
冀青之地的血腥诱惑下,暗涌的激流正汇成新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