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两岸的烽火渐熄,硝烟化作天边残留的几缕苍白。
山海玄鸟之旗牢牢地插在淮阴、盱眙、海西、淮浦四座雄城的最高处,猎猎西风卷过,宣告着一个铁血时代的终章与崭新统治的开始。
陆鸣兑现了他血与铁铸就的承诺一一淮水,这条古老的天堑,已不再是下邳陈氏的南望屏障,而是【山海盟】腰腹之间豌蜓的护城河。
其南岸坚城壁垒,扼水道,控陆途,如同一柄巨大的铁钳,将下邳郡牢牢钳制。
战事既已停摆,是时候让沸腾的刀兵暂时归鞘,转而以另一种方式巩固这以铁血换来的疆土。
下邳陈氏的和谈使者,带着家主陈最后的矜持与难以掩饰的惶惑,战战兢兢地渡过了那道曾经属于他们防线、如今却已易主的淮水。
他们未去繁华初显的广陵新治所,亦未往刚刚平定的淮阴主战场,而是被直接引向了海港城。
陆鸣早已回到这座他亲手打造的战争巢穴与新兴贸易中枢的内核。
硝烟尚未从将士们的铠甲上完全散去,但新的政务已如潮水般涌来。
他将与下邳陈氏的谈判,全权交给了那双曾指挥射阳城铁壁平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手掌一一程昱。
“仲德!”
临行前,陆鸣立于海港城高耸的眺海塔上,目光越过繁忙的码头与林立的舰船梳杆,
落向北方那看不见的下邳轮廓,语气平淡却重逾千钧:
“地盘是儿郎们用血染红的,一寸土,一滴血。淮阴四城已成定局,没有讨价还价的馀地。至于‘补偿”::
”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想继续打下去,可以。
那就拿出足够买他们自家安宁的价码来。
下邳陈氏经营徐北百世,底蕴深厚,想来不会吝啬粮秣、精铁、战船,尤其是一一能工巧匠。
他们想体面地缩回去舔伤口,那就拿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换这份体面。
记住,我只要能看到、摸到的“实利”。”
程昱微微躬身,那张冷峻如铁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寒光:
“主公放心。下邳老狗的‘诚意’若轻若飘渺,仲德自有手段令其分量‘重’到足以砸碎他们最后的幻想。”
声音低沉,却透着金铁摩擦般的锋锐。陆鸣太了解这位谋臣了,他的毒辣手腕,定能在谈判桌上撕咬下远超对手想象的份额,
当程昱带着陆鸣的意志和一队肃杀的铁骑启程北上,去面对那群焦头烂额的下邳世家时,海港城内,却弥漫着与谈判硝烟截然不同的、热烈而躁动的气氛。
陆鸣在城主府宽广至极的海景大厅,召见了在此役中提前押注、坚定站在山海盟一方的重要力量一一提前投效、并在广陵战役中提供了信息、物资乃至部分兵力的三大世族:
代表张氏的张、代表臧氏的臧晏、代表庐江豪门的乔公,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人数众多却同样至关重要的中小家主们。
他们汇聚于此,神色间带着劫后馀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深深期盼。
巨大的厅堂内,海风带着咸腥与胜利的气息穿过开的巨型拱窗。
珍贵的兽毯铺地,长案上摆满了新捕捞的珍海味与窖藏美酒。
气氛融洽,但所有家主的心却都悬着、期待着。
战争的残酷洗礼已经过去,现在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刻。
他们跟随陆鸣兵行险着,如今大胜,正是看这位年轻的主公如何履行承诺、论功行赏之时。
陆鸣端起一盏晶莹剔透的海波琉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在阳光下流转。
“下邳那边,”陆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既已怕了,递了降书求和,那便让程仲德去和他们谈。”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如同冰面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仲德的手段,诸位也知。他既去了,便不会让我山海领吃了亏去。”
堂内响起一片了然和敬畏的叹息。
在座的谁人不知程昱在战场上的酷烈和在谈判席上的狠辣?
那枚落在射阳城议海阁案头的玉貔貅,仿佛仍在无声诉说着他的决断。
有这位主持和谈,下邳陈氏注定要付出比阵前溃逃更刻骨铭心的代价。
陆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如石落深井:
“淮阴、淮浦、盱眙,包括整个广陵郡一一寸一城,都是我山海军将士浴血打下来的!既入了我手,便绝无吐出的道理!下邳陈家若想安稳,他们需割的肉,流的血,必得让仲德满意才可。”
他目光扫过众人,如同神只俯瞰祭品:“此乃底线!”
众人齐齐躬身:“君侯英明!”
这份胜利者的强硬姿态,让他们心中大定,也看到了主君的底气。
陆鸣不再多言谈判事,话锋一转:“张太守。”
“属下在!”张超立刻出列,神色躬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在陆鸣的支持下,他已牢牢掌控广陵太守之职,根基初立。
“广陵城清理得如何?”陆鸣问道,语气不重,却如重锤敲在每个心怀侥幸者心头。
“回禀君侯!”
张超声音沉稳,透着这段时间梳理城防、整伤官署的忙碌:
“城内依附下邳陈氏的吴、范二族内核及其党羽,业已拿下,其坞堡、田产、商铺正在盘点。
残馀势力如惊弓之鸟,不成气候。
末将正日夜督促,加派人手筛查馀孽,定要揪出所有暗藏的钉子、叛逆!
务求广陵城内,政令畅通如臂使指,迅速恢复运转,为君侯后方之砥柱!”
“好。”
陆鸣颌首,对这个心腹的执行力颇感满意:“记住,斩草务必除根,不可留半分温床滋生后患。那些商铺、工坊,尽快清点归公,该开张的开张,该运转的运转,民生不能荒废。”
“属下明白!定不负君侯重托!”张超再次抱拳,退回班列。
他深知,这广陵太守的位置坐不坐得稳,全看这后续的清理整顿能否让陆鸣满意。
陆鸣的目光这才落回到张、乔公、臧晏等一众世族家主身上,那份沉寂已久的锐利似乎又在眼底汇聚。
他不再兜圈子,直接抛出了令所有人呼吸骤然停滞的重磅消息。
他并未长篇大论,清朗的声音清淅地穿透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宣布一道恩旨:
“诸位长者,诸位家主!广陵战事已毕,淮水壁垒初成。
这一切,除却我军将士奋勇向前,亦离不开在座诸位的鼎力支持!
召集诸位于此,便是要兑现我陆鸣当日之言——‘陆某不会亏待任何一位盟友!’”
这话语直接、粗犷,却带着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豪气。
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主位那张年轻却已有无边威势的脸上。
陆鸣的目光扫过面色激动的张、沉稳的藏是、仪态雍容的乔公以及那些摒息以待的小家主,抛出令人心颤的重磅消息:
“我宣布!广陵全郡所有县城,以及新近攻克的淮阴、淮浦、盱眙三县!其县令、县丞、县尉三大要害官职,自今日起,面向在座所有家族,开放选官之途!”
嗡一!
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整个大厅瞬间被剧烈的议论声淹没!
无数双眼晴陡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陆鸣。
广陵郡十馀县,加之新得的三个大县,这是近二十个县令!
近六十个县丞、县尉的实权官位!
这在门阀政治盘根错节的大汉,是何等巨大的权力分割!
是足以改变无数家族命运、让中小家族一步登天的通天阶梯!
陆鸣稍作停顿,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看着那些因惊喜而几乎失语、脸色涨红的面孔,
继续道:
“诸卿皆可为族中才俊推举合适人选予我!无论是尔等张氏、臧氏、乔氏族人,还是在座诸族子弟,只要有人才,尽可举荐!”
“当然了!”
陆鸣话锋一转,强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陆鸣用人,唯才是举!
背景出身再好,若无真才实学,于我山海领不过累赘!
故此,所有被举荐者,需经过我魔下张昭先生、郭嘉军师等组织的幕僚面试测验!”
他扫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能通过者,无论其出身是名门大族,抑或是寒门庶族,只要能力足够,我必量才适用,将其委派至合适之职!
若无空缺,亦登记在册,日后新拓之土一一无论是即将要纳入囊中的吴郡:
他加重了语气:“还是黄巾复灭之后必归于我治下的幽州四郡,有的是位置!”
轰!
如果说之前的开放职位已是石破天惊,那么这“吴郡”、“幽州四郡太守”的远景,
无疑是投入湖心的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君侯此言当真?!”即便是沉稳如臧是,此刻也是按捺不住,失声问了出来,老眼中精光四射。
幽州四郡太守!那是封疆大更!
在座所有家族,除了历史悠久的汝南袁氏、颖川荀氏等顶尖门阀,又有哪家敢奢望?
无数双眼睛灼热地盯着陆鸣,那些依附于张、臧、乔的小家主们更是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斗,一个寒门子弟出仕为县令县尉,便足以让家族改换门庭!而这一切,都摆在他们的眼前!
“千真万确!”陆鸣斩钉截铁地确认,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我陆鸣行事,言出必践!能力就是唯一的敲门砖!若能力不够,就算你是张子布亲荐,是郭奉孝的亲戚,也别想踏进我这山海领的仕途门坎!”
“君侯圣明!!”
“我等必用心推举才俊!”
“君侯慧眼识人,唯才是举,实乃吾辈之幸!”—
短暂的沉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应承和称颂!
张面露赞赏的喜色,深深一揖。
臧是激动得满面红光,双手抱拳,声若洪钟。
乔公则轻抚美髯,眼中闪过对自家年轻俊才的展望。
那些小家族家主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连称君侯英明。
巨大的惊喜和前所未有的上升信道带来的兴奋感,让整个大厅的气氛沸腾到了顶点,
所有人都看到了家族中兴的曙光!
陆鸣此举,不仅是在分蛋糕,更是为这快速膨胀的领地机器,注入了最为关键和充沛的人才血液!
舍弃一部分眼前利益和资源控制,换来无数人才主动投效的忠诚与源源不断的治理能力,这笔生意,价值连城!
看着一片欢腾的众人,陆鸣大手一挥,将仪式推向最高潮:
“好!众卿既有此心,那便行动起来!
十日之内,将尔等推举之人才名单、履历情况呈报上来!
不必送往别处,直接送往这海港城!交予张昭与郭嘉两位先生!”
他朗声道:“通过面试者,合格一个,即刻任用一个!我陆鸣的海港新城,广广陵,即将新附的吴郡疆土,处处需才,虚位以待!”
“诺一一!!!”
整齐划一、声震屋宇的回应响彻大厅,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所有家主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回去,举族遂选,务必将族中最有才干、最有潜力的青年才俊推举出来!
海风吹拂着猎猎的战旗,海港城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喧嚣与忙碌中,一场关于权力、希望与人才的盛宴,伴随着淮水两岸的硝烟散尽,正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