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郡,泗水堡垒。
玉扳指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堂中炸开,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叹息。
碎片滚落楠木桌案,映照着家主陈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皱纹深壑里填满震惊与死灰的脸。
陈琮、陈璃面无人色,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之光被“海西失守、盱眙已陷”的残酷军报彻底掐灭,只剩下赤裸裸的、被猛虎戏耍后的恐惧与茫然。
那股室息般的绝望,几乎要将这像征着千年门阀威仪的玄武堂压垮。
几乎同一时刻,淮水南岸的淮阴城下。
玄黑色的浪潮已无声漫卷至城根。
“山海”巨蠢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陆鸣玄袍墨擎,目光寒潭般锁定着眼前这座墙厚门高的雄城。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铁锈与未散硝烟的混合气息,肃杀而压抑。
程昱与郭嘉分立马车两侧,前者冷面如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辕,后者面色苍白,咳嗽了两声,唯有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城头。
“围三阙一,此策可行。”郭嘉声音低沉,目光掠过北面刻意留出的空旷,“惊弓之鸟,总要留个窟窿让其钻。打疼了,自然知道哪里是‘生路’。”
程昱捻须颌首,语带金铁:“然!淮阴壁垒虽坚,陈氏心气已堕。试探虚实,迫其分兵,待其疲,一击定鼎!传令,高览部攻西门,黄忠、韩当部攻东门!南门伴动牵制,弩预备!”
苍劲的号角撕裂沉寂,战争巨兽再度咆哮。
投石机沉闷的咆哮声响起,巨大的石弹带着凄厉的啸音砸向城垛,溅起碎石烟尘。
山海领的步卒扛着大盾,如黑色蚁群,在密集箭雨下开始迫近城墙,云梯绞动钩索的声音刺耳。
淮阴城头,守军强作镇定地反击,箭矢如雨落下,滚木石呼啸砸下。
甫一接触,城上城下瞬间被血雾与嘶吼填满。
已时三刻,淮阴城西门外,高览魁悟如山的身影立于阵前,眼神暴戾如火。
他手中巨剑向前狠狠一挥:“【磐石重锋】!随某一一破城!”
身后千馀亲卫发出沉闷的齐吼,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扛着最沉重的云梯,顶着最密集的箭矢滚木,悍然扑向西城墙!
重甲在撞击声中铿锵作响,悍卒攀爬如履平地,刀盾在前,破甲重锤在后,死死咬住垛口不放。
守军如临大敌。
西门指挥声嘶力竭地调动着兵力,垛口后的丹阳武卒和精锐步卒被源源不断调往此处,企图凭借城墙地利和人海优势,将这股可怕的钢铁洪流扼杀在城头。
巨大的撞木在重甲掩护下反复冲击着包铁的厚重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眶!眶!”巨响。
高览亲冒矢石,巨剑挥舞如风车,狂暴的剑气将数个垛口清空,浴血的身影如同钉死在西墙的巨大楔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守军力量,城墙上演着惨烈至极的拉锯战,每一刻都在消耗着双方的生命和意志。
西门附近的预备队肉眼可见地被抽调一空。
就在西门陷入血肉泥潭之时,一支刺穿云宵的尖锐响箭在东门外骤然升起!
“时候到了!”城下,韩当锐利的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抽出腰刀,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的声音传遍阵前:“燕赵豪杰一一引弓!”
东门外两万精锐沉默地抬起了手臂,臂张劲弩齐齐指向天空。
“放一一!”韩当怒吼,同时身先士卒扑向飞梯!
天空猛然一暗!
不是乌云,是密集成林的死亡箭矢!
强弩劲弓拉出的满月弦音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喻鸣,足以撕裂耳膜的破空尖啸骤然而至!
两万【燕赵豪杰】射出的第一波齐射,如同钢铁飓风般狠狠砸向东城墙垛口!
“噗!噗喵!噗!”
利刃入肉的恐怖声响瞬间压倒了城上的反击!
惨豪声此起彼伏,无数守卒被射穿甲胃、钉死在城砖上!
然而,这仅仅是掩护!
紧接着,是更加精准、致命、覆盖范围更大的恐怖箭雨!
黄忠亲自统帅的两万【玄凤羽卫】弓骑兵,以其冠绝全军的射术,开始了精准的点杀。
漫天箭雨不再复盖泼洒,而是化作一道道刁钻的金色雷霆,箭箭追魂夺魄,钉杀着每一个敢于在垛口后冒头的军官、弓手、操手!
“凤落九天!速射压制!”黄忠苍劲的吼声震动四野,军团技光芒闪耀。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毫不停歌!
东城墙的守军被彻底压得抬不起头,反击的零星箭矢在【玄凤羽卫】的精准狙杀下显得凌乱无力。
韩当及其魔下最悍勇的攀城锐卒,便是在这片毁灭性的金色帘幕掩护下,冒着零星反击,如矫健猿般攀上云梯,冲向东城墙多处被箭雨短暂清出空挡的垛口!
悍不畏死的北方壮士,身披精良铁甲,在韩当的率领下,挥舞着钢刀重锤,终于有几处成功突上了城头!
刹那间,城头爆发了白刃相接的惨烈搏杀!钢刀碰撞,骨断筋折!
韩当刀锋所向,血浪纷飞,他奋力劈开一个立足点,后续的燕赵豪杰源源不断涌上,狭窄的垛口信道瞬间化作沸腾的血肉旋涡!
“顶住!把他们推下去!西门援兵呢?!”东门守将惊惶嘶吼,脸上混杂着烟尘与恐惧的汗水。
他被【玄凤羽卫】的箭矢重点照顾,若非亲卫死命推开一支射向其咽喉的羽箭,早已毙命当场。
更多的守军在他的咆哮下疯狂涌向韩当登城点,企图用人海将这致命的突破口堵死。
然而,就在东门韩当部陷入恶战之时,西城墙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一一不,是崩溃的绝望叫喊!
远比韩当成功登城的消息传得更快、更令人惊孩!
“城破了?!西门——破了?!”
高览立于垛口,浑身浴血,虱上滴落着敌人的血浆。
他刚刚一记重劈劈翻一名扑来的守军校尉,却愣然发现,面前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援军阵型骤然崩散!
他原以为会迎来敌军愈发疯狂的反扑,殊料面前的丹阳武卒和精锐步卒竟象遇到滚水的雪狮子,刚刚还奋勇挤杀的阵势瞬间土崩瓦解!
惊恐的表情取代了拼命的,有人甚至丢下了武器,转身就跑!
无数溃兵哭喊着从高览亲卫的数组两侧挤过,疯狂涌向城内街巷,嘴里混乱地嘶喊着:“守不住了!太守大人跑了!”
“陈观大人坐船跑了!从北门!只带了几个亲兵和细软!”
“北门外!我看到船帆了!是太守大人的官船!”
“主官跑了!还打什么打!”
原来,早在攻城开始不久,那被程昱、郭嘉刻意留下的北门“生路”,便已被淮阴太守陈观视作了逃出生天的唯一指望!
这位守城最高指挥官,面对山海主力军压境、东西两门爆发的猛烈攻势,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当东西两面喊杀震天,硝烟弥漫,吸引了绝大部分守军注意力和生力军之时,陈观再顾不得什么家族荣辱、城池重责,带着亲卫卷起早就准备好的几箱细软家财,仓皇如同丧家之犬,从北门冲下,登上了停泊在护城河边的一条小船,扬帆逆流向上游逃遁而去!
主将的临阵脱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抽空了淮阴守军残存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西门本就是承受压力最大的方向,高览又亲率亲卫如钉子般楔在城头苦战,
陈观逃跑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城头守军之间炸开,尤其当有人亲眼看到官船扯起的帆影时,
恐惧如雪崩般席卷!
他们看到主将抛弃了他们,看到了北门的“生路”,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军人的血气!
“他妈的!狗官跑了!兄弟们,降了罢!”
“跑啊!挤过去!从北门走!”
兵败如山倒!
方才还在苦苦支撑的西门守军,瞬间从抵抗者变成了溃兵!
再精良的甲胃,再锋利的刀枪,也抵不住心中的恐惧崩溃。
高览甚至来不及扩大战果,他那仅剩数百人、本已在血战中筋疲力尽的【磐石重锋】营,眼前竟再无象样的抵抗!
“他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高览嘧出一口血沫,脸上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暴戾狞。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天赐良机!
“儿郎们!狗官跑了!守军已溃!随我一一杀进去!”
他巨剑向前狠狠一指,不再满足于城头,而是率领亲卫如同猛虎下山,扑向城门甬道!
失去了统一指挥和战斗意志的溃兵在铁甲重锤面前不堪一击。
西门巨大的包铁城门在城内溃兵的拥挤和城外巨木撞击的双重作用下,轰然向内洞开!
早已待命的后续山海精锐步卒,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在震天的怒吼声中灌入淮阴城内!
东门城头的厮杀还未完全止息,韩当正指挥着越来越多的燕赵豪杰扩大战果,死命挤压着负隅顽抗的守军。
突然,他看到西门方向城头升起了“山海”的玄鸟大蠢!
紧接着,城内爆发出了更加混乱与绝望的喊杀声,方向正是他们身后!
“西门已破!”韩当振奋高呼,“贼首已逃!守军大溃!杀!肃清残敌!”
这消息如同强心剂,让本就占优的东门山海军士气倍增。
而城上的守军听闻西门失守、太守逃走,最后一点抵抗之心也瞬间瓦解。
有人掉头就逃,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黄忠当即下令:“停止压制!控扼要点!迫降残敌!”铺天盖地的箭雨骤歇,
城中彻底大乱。
失去了主心骨的城内守军,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巷战。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少量下邳陈氏的丹阳武卒在溃兵浪潮中也无法自持,将领要么不知所踪,要么裹挟在乱军之中。
山海大军如臂使指,西门与城内高览部肃清街道,直扑府库、武械库等重地。
东门与城内,韩当部由外城向内扫荡,清扫顽抗据点,
南门与中央,陆鸣中军与程昱、郭嘉等入城,精锐步卒控制行政官署区。
黄忠【玄凤羽卫】,如同巡视的猎鹰,高据各处塔楼、房顶,对任何企图集结反抗或作乱的零散敌军进行精准点杀。
各处街头巷尾,山海军各级军官高喊:“跪地弃械者不杀!顽抗作乱者格杀勿论!”
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锁。
成片成片的守军彻底放弃了抵抗,丢下武器,或呆立当场,或抱着头跪倒在街道的血泥污水中放眼望去,数万、十数万的败卒如同被收割的庄稼般跪伏下去,形成一片令人震撼的灰暗色块。
只有少数躲藏在巷尾屋内的散兵还在零星抵抗,被如同狼群般的山海小队逐屋清剿。
当陆鸣身披玄擎,在亲卫簇拥下登上南门城楼时,猎猎山风吹拂着他的墨色披风,也拂过城下那跪伏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的降卒人潮。
程昱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计成的冰冷笑意,向陆鸣汇报道:“主公,淮阴已定!此战,毙敌约万馀,初步统计,城内总共俘获"”
他目光扫过那蔓延至远方的人潮:“不下三十万!下邳陈氏之南爪,连同海西、盱眙,已尽入我手!淮水天堑,自此尽在掌握!”
像征两淮霸权的蓝图,已在淮水南岸升起的玄鸟旗下,被彻底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