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海港城临海阁料峭的春寒依旧盘桓在帝国南境,海港城的清晨裹着一层薄薄的灰雾。
持续近十日的庞大军力调动,如同巨石投入浑浊的死水,激起的徨恐涟漪早已从广陵蔓延至整个江淮。
下邳陈氏暗藏的笑意凝结在了嘴角,句容许氏的爪牙们蜷缩回了爪牙,吴郡严白虎的山寨里彻夜亮着火把,江东孙坚营中也多了几分凝重的哨探。
终于,那靴子落地的震响伴随着二月十日的晨光,撕破了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海港城东城,临海而建的恢弘殿堂“临海阁”,平日里透着海商富贵的闲适与铜臭,今日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一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与尘埃落定的肃穆。
殿堂大门洞开,迎着初升却无甚暖意的朝阳。
宽阔的庭院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是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山海锐卒,申叶摩擦的冰冷微响,压过了海风的鸣咽,
广陵张氏家主张、皖县乔氏家主乔公、射阳臧氏家主臧晏,这三位在东南脚也能引发地震的巨璧,在无数或敬畏、或揣测、或绝望的目光簇拥下,身着正式的深色素衣,神情各异却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踏入了临海阁开的巨门。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数十位依附三大世族的豪族家主、宗老。
他们或强作镇定,或面带忧惧,或眼含期冀,如同被巨浪裹挟的小舟,涌入这即将决定他们命运的海港风暴之眼。
殿堂内,琉璃灯盏尽燃,映照着鲛绡帐慢与镶崁着贝壳螺钿的光滑地面。
主位之上,一袭玄色锦袍的陆鸣静坐如山,深邃的目光平静无波,扫视着鱼贯而入的众人,仿佛在检阅一片即将收割的熟稳麦田。
他的两侧,郭嘉指尖轻点着酒葫芦若有所思,程昱面如寒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个人的面孔;张昭则手持一卷帛书,儒雅面容下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是今日这出戏的执行监督者。
张三人行至堂前,没有任何多馀的客套与试探。
张当先一步,深如幽潭的目光迎着陆鸣的视线,双手郑重地捧出一方古朴的玉圭一一这代表着张氏一族的力量与意志,声音沉稳而清淅地响彻殿堂:
“广陵张氏,张,率阖族子侄、部曲、产业,自今日起,誓死追随僮县侯陆君,入【山海盟】!生死同心,休戚与共!”
他的话语如同巨石投入深井,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乔公随之迈步,不再盘玩那惯常的玉貔貅,而是双手奉上一卷厚重的田亩图册和丹书铁契,沉声道:“皖县乔玄,携庐江乔氏举族之基业、姻亲、依附之族、坞堡私兵,归附陆君魔下【山海盟】!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吼!”
臧晏的动作最为直接,这位沙场气息未褪的家主猛地单膝顿地,甲叶铿然作响,双手高举过头,奉上一把像征丹阳精锐、缠着红绸的古锭刀:“射阳臧晏,誓为君侯前驱!刀锋所向,血海亦平!我臧氏上下,尽归【山海盟】,听凭差遣!”
三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沉重,一个比一个决绝,如同三道惊雷,滚过殿堂上空!
“轰一一!”
殿内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紧随三大世族而来的数十家豪族代表,亲眼目睹了这三位擎天柱石的投效姿态,感受到那沉甸甸的投名状分量,目睹了陆鸣深不可测的平静接受
这不再是尤豫!这是生死的扶择!
“海陵陈家!愿附山海盟骥尾!”
“高邮周家,举族投效君侯,入盟效死!”
“射阳卫家”
“皖县卫家”
“枞阳孙”
争先恐后!
几乎是瞬间,数十名豪族家主仿佛生怕落后一步会被彻底抛弃、清算一般,纷纷出列,声嘶力竭地宣告效忠!
有人颤斗着捧出族谱印信,有人激动地挥舞像征家族产业的文契。
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混乱,那是绝望找到希望、徨恐找到靠山后的疯狂宣泄!
人人脸上都涌动着一种劫后馀生般的狂热,【山海盟】的旗帜还未正式飘扬,但这股巨大的吸附力已然形成!
殿堂喧嚣,鼎沸之声直透梁柱!
在群情汹涌、气氛达到最高潮的那一刻,陆鸣终于缓缓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喧嚣的殿堂奇迹般地以他为中心迅速安静下来。
所有人,包括刚刚宣誓完的张、乔玄、臧晏,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主位那玄色的身影上。
“诸君!”
陆鸣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一丝沉静的磁性,却奇异地穿透了空间,清淅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今日,【山海盟】于此立世!”
他目光扫过堂下,似赞许,又似审视:“非为虚名,非图私利!乃因这汉家江山,煌煌三百载,如今
与他顿了一下,语气陡然转为冰寒:“北有黄巢巨寇号称王,裂土冀青;西有凉羌叛胡百万喧器,倾复西陆;洛阳中枢衰微,大将军何进名为讨逆,实为割据豫州,行强取豪夺之事!广家荆扬,更是群魔乱舞,盗匪山越横行,伪朝割据初现!”
他猛地踏前一步,那一步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如此乱世!朝廷自顾不暇,无力也无暇佑护我等!难道我们一一广陵、江淮世代居住于此的良善士民,就该引颈待戮,任凭那些豺狼将战火烧尽我们的家园,践踏我们祖辈的土地,屠我们的亲族,掠夺我们的财富吗?!”
“不能!”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嘶吼出来,随即引发了海啸般的应和:
“不能!”
“誓死保卫家园!”
“我等紧随君侯!”
陆鸣抬手,压下声浪,声音更冷,如同淬火的寒铁:“要自保,要安宁!就须得有力量!要拧成一股绳!这,就是【山海盟】诞生的初衷一一卫乡梓,保家业,安黎庶!”
他话锋一转,杀机毕露,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集,扫过那些刚刚附和的豪族面孔,最终仿佛穿透了殿墙,钉在了那些“敌人”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们在此结盟共御外侮,却偏偏有那么些败类,自甘堕落,勾连外敌!
或是献媚于黄巾伪庭,或是苟且于洛阳权贵门下为爪牙,甚或暗通江东流寇、山越悍匪,引狼入室!
此等毒瘤,如附骨之疽,寄生在我广陵健康的肌体之上,意图从内部蛀空我们新生的根基!”
陆鸣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回荡在空旷而肃杀的殿宇内,带着无可辩驳的决断:
“【山海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是守护我们共同家园的盾牌,也是斩断一切伸向我们内部毒爪的利刃!
所有勾结外敌、危害联盟者,皆是山海盟不死不休之大敌!
对敌人一一唯有一字:杀!扫尽沉,荡平宵小,广陵才能真正成为一片清晏之地!”
“今日,便是扫除积弊之始!”陆鸣猛地一挥手,指向殿外:“列阵!出兵!”
伴随着陆鸣最后一声厉喝如战鼓炸响,临海阁沉重的门扉再次轰然洞开!咸湿的海风猛地卷入殿内,随之而来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战吼!
“吼!!!”
殿外巨大的广场,乃至更远处的滨海校场,早已是肃杀的军阵海洋!
六股惊天气势冲天而起!
黄忠金甲红擎,立于阵前,身后一万【玄凤羽卫】引弓如林,赤色翎羽猎猎如火鸟图腾!
蒋钦率一万【丹霄河卫】横刀立马,弓刀齐备,水浪纹路在蓝甲上流转,如磐石屹立浪涛!
高览铁甲如霜,一万【黄鸾飞骑】轻骑翻飞,马刀冷光映日,如金风扑面!
典韦豹头环眼,虱髯戟张,一万【黑焰虎责】肩抗重戟巨盾,玄甲凝滞如山岳,煞气直冲云宵!
太史慈按剑当胸,一万【惊雷羽骑】人马皆覆精甲,如一片沉静的雷霆乌云,蓄势待发!
韩当手持双戟,虽是新锐,却战意如涛,一万燕赵部曲紧握长枪,杀气凛然六万特殊精锐,虽只各出一万之数,但那股百战馀生凝练出的铁血杀气,汇聚在一起,如同实质的罡风,席卷整个海港城!
旌旗蔽空,刀枪耀日,铁流如墨!
海鸟惊飞,远避锋芒,连云层似乎都被这股杀意逼散,露出惨白的天空。
陆鸣立于殿前高台,俯视着这片由绝对武力铸就的钢铁壁垒,看着那些精锐士卒眼中燃烧的忠诚与战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被内力催动着,如同九天龙吟,清淅地响彻在每一个士兵耳畔,也清淅地传回到殿内众人心中:
“将士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尔等兵甲利否?!”
“利!!!”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平地起惊雷!
“刀锋利否?!”
“利!!!”声震云宵!
“尔等忠勇之心,如山如海否?!”
“山河可证!日月可鉴!!”
万人齐吼,气势如虹,仿佛要将脚下的大地踏碎!
“好!”陆鸣目光如电,扫过魔下最锋利的矛头,“今日剑锋所指,便是广陵之污秽,联盟之叛徒!大军所向,扫除一切藏于暗处、祸患乡里、勾连外贼之逆贼乱党!凡阻我大者一一!”
他陡然拔出腰间悬挂的【九仪天尊剑】,一道璀灿的寒芒划破天际,漂漂神威,君令如天:
“斩——尽——杀——绝!”
“喏!喏!喏——!!!”
恐怖的回应如同狂潮,卷动着将士炽热的血气与决心,在长空回荡,久久不绝!整个海港城为之战栗!
“兵发一—广陵!!”
陆鸣佩剑遥指南方广家郡土,发出了最终的征战怒吼。
“轰!!!”
惊天动地的战鼓瞬间擂响!激昂的号角撕裂长空!
六万特殊精锐齐动!黄忠部的弓弦齐鸣似火凤初蹄,高览部的马刀雪亮如狂铁流,典韦部的重步踏地震得海墙颤斗::
他们不是唯一!
在他们身后,是近百万来自山海领腹地、幽州新锐、僮县老卒的山海大军!
如同决堤的玄色洪流,迈着撼动大地的步伐,以【山海盟】为新的旗号与意志,兵分多路,如同无数支淬火的利箭,轰然离弦,射向广陵郡的腹心!
马蹄踏碎清晨的薄霜,战靴碾过沉寂的原野,铁甲的寒光与刀兵的锋芒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风暴,带着清洗与审判的意志,向着那些尚未从震惊与恐惧中完全清醒的“敌人”领地,滚滚碾压而去!
卷起的雪尘直上青冥,屏蔽了日光,久久不散。
一场席卷广陵、由内而外清洗污秽的铁血风暴,在二月十日这个看似普通的清晨,轰然拉开了腥红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