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残雪,抽打着蓟县城内高耸的砖石仓。
厚重的包铁木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十数名力士合力推开,露出里面广阔却冰冷的空间。
库内森寒彻骨,因旷日围困而积下的浮尘在门洞透入的微光中翻滚。
陆鸣一身玄甲未卸,披风上尤带着壁垒攻坚残留的血腥与烟火气,如一座玄铁山岳般嘉立在中央。
身后仅跟着典韦及数名死忠亲卫。
他目光如电扫过四座相连、足以囤积百万军资的庞然巨仓,其内空荡寂聊,如同巨兽饥饿的腹腔。
“就是这里了。”
陆鸣声音低沉,在空旷的穹顶下激起轻微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也不见陆鸣如何动作,双手张开,随即双目微阖。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虚空的光晕自他周身散开,带着玄奥的符文流转。
空气中响起低沉的喻鸣,似乎空间本身都在微微震颤,
典韦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紧握武器,眼中满是敬畏。
只见陆鸣低喝一声,玄色罡气鼓荡。
刹那间,陆鸣身上的空间包裹打开,无数粮草从随身包裹中不断地取出!
“轰隆隆一一”
那不是粮袋倾泻的声响,而是空间被强行撑开的沉闷轰鸣。
一袋袋、一捆捆的粮草物资如同决堤的金色洪流,凭空涌现!
饱满的粟米麻袋垒如金墙,沉甸甸的稻谷堆似丘陵迭起,油光浸润的肉脯咸鱼成箱坠落,散发着干燥草木清香的越冬牧草束如倾天之瀑,还有成堆的粗布、麻衣、乃至山海领特有符篆封存、用以御寒辟邪的烈药包
浩瀚的物资洪流带着温热的、生命的气息,轰鸣着填满了每一寸空间,瞬间将森寒驱散。
前后不过半灶香的工夫,四座巨仓已满盈欲溢!
门户半开处射入的微光下,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浓郁的谷物气息与皮革、
药草的气味混合,充斥于寒冷的库房中,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生机勃勃的暖意。
空间光晕消散,陆鸣面色如常收起那古朴囊袋,唯有额角一滴细汗隐在玄甲阴影中,昭示此举消耗非小。
“锁仓。由子泰与奉孝总理分配。”陆鸣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威严,“一粒粟,一件衣,都要用到我蓟县军民身上!”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随后转身离去,玄甲铿锵,留下典韦带人迅速关闭沉重的仓门,仿佛关住了足以点燃一座枯城的生命之火。
次日清晨,蓟县街巷坊市。
消息以燎原之势传遍残破的蓟城。
北城新设的几处粮坊外,早已排起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冻得面颊发紫、衣衫槛楼的百姓,眼中既有麻木后的怀疑,也重新燃起了微弱却迫切的希望。
当穿着山海领制式皮袄的仓吏和士兵用锹铲捅开巨大的粮囤,金灿灿的粟米、饱满的谷粒流淌进硕大的量斗时,人群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硬咽。
“是真的!真的是粮!”有人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真实的、温热的谷粒,滚烫的泪水砸在冻土上。
田畴端坐在临时搭建的木棚下,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庄重。
每发一户,必有书吏对照他亲自熬夜重编的户籍名册,高声念出籍贯、姓名、人口数。按户领粮,秩序井然。
田畴会不时起身,对颤巍巍的老人,怀抱幼儿的妇人温言抚慰,语调沉稳而有力:“乡邻们莫要恐慌!陆帅心系北地苍生!这些粮秣衣帛,皆自山海领千里转运,耗尽心力才抵此间!主公有言,他在一日,便有蓟县父老一日饱暖!黄巾乱贼未尽,我等当同心戮力,共护家园!”
郭嘉则如流云般穿梭于人群边缘、茶肆酒坊之间。
他裹着华贵裘袍,脸色因冻彻寒夜而有些苍白,手中却不离那玉制酒葫芦。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魔力,精准地落入有心人的耳中。
或在感慨陆鸣当年于青州开仓、东阿活民的旧事,或在描绘充州“锁龙壁垒”威逼张梁的壮举,或有意无意提及数日前那撕裂壁垒、宛若神兵的冲锋中陆鸣聂立风雪的身影,更强调此次粮秣皆由陆帅自掏“山海底蕴”所出,未动蓟县府库分毫。
‘这才是真正仁义!解围救急在前,抚民养伤于后!
那程贼号称有百万之众,围城数月,可曾给蓟县百姓留下过半粒救命粮?
唯我陆帅,破贼之日既解倒悬之危,又解饥寒之苦!”郭嘉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泯与激昂的交织,深深嵌入人心。
流言在柴米油盐的发放中口口相传:“听说了吗?陆帅那空间法宝名为【玄鸟纳虚】,是山海之神物!存粮如山,昨夜天降甘霖般填满了四个大仓!”
“是啊,俺亲眼见官仓出的米,油亮!陈米哪有这等成色!”
“陆帅仁义!幽州牧刘大人空有仁名,哪有这等担当气魄?卢尚书当初死守,也只能看着咱们饿死还是陆帅靠得住!”
恩情、声誉、现实三者叠加,尤如三块厚重的磐石,迅速压平了可能的质疑与不安。
原本因围城而凋恐慌的蓟县,肉眼可见地重新焕发生机。
市场摊位开始零星摆出,行人的步履不再虚浮惊惶,坊正、保甲也被田畴重新启用组织起来,
清理街道污秽、巡查防火防盗。
秩序,在充足的粮食与强大的信心支撑下,开始恢复。
陆鸣与山海领的形象,伴随着炊烟升起,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蓟县人的心里。
城外,断壁残垣之间。
程昱并未稍歌。
他面色如铁,眼神冷厉如鹰集,站在南城崩塌近半的城墙豁口上。
身后,是从蓟县城中百姓中分出、组织起的数万青壮民夫。
冻得坚硬的土地被铁镐破开,融化的雪水浸湿泥泞,但他们干得热火朝天。
一块块烧得焦黑的城砖被撬起更换,断裂的夯土层被重新填实,巨大的橘木被绳索吊运。
程昱的指令清淅而冷酷:“三班轮换!十二个时辰不能停!
缺口处先立木栅、垒石墙,内部夯土补实!
半月之内,我要看到一道不比原来矮一尺、薄一寸的新墙!”
他指着城外壁垒被焚毁后留下狼借焦黑的广战场:“清缴残馀!十人一队,持械巡戈!凡无户籍、无山海腰牌、行踪鬼崇者,即刻羁押!遇持械黄巾馀孽,格杀勿论!”
一队队身披轻甲、手持利刃的山海新卒在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下,如梳篦般从城墙根向外辐射,扫荡蓟县周边十里、二十里的残破村镇、废弃山寨。
偶尔零星反抗的溃散黄币被迅速剿灭,枭首示众于新建的哨卡木杆之上。
铁血镇压的秩序,正随着程昱毫不容情的命令迅速铺开,将战争的阴霾强行驱离这片内核局域。
蓟县西侧,新设募兵大营。
当山海联军于风雪中碾碎程志远“赤色壁垒”的捷报如同风卷残云般传遍幽燕大地时,一股潜藏的洪流被瞬间引爆。
大胜之威,解围之德,加之山海领仁义、强盛的口碑在程昱、郭嘉等人力推下鹊起,吸引着整个幽州的视线。
韩当被程昱委以重任,专司募兵之事。
营地辕门外,竖着高高的“燕赵义士募兵处”大旗,旗杆下赫然悬着两颗前日负隅顽抗的黄币小头目首级。
韩当并未披挂重甲,仅一身皮袍,抱臂立于辕门高台之上,面色如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辕门外黑压压汇聚的人流。
来者五花八门:有背负家传铁脊强弓的北地猎户,目如鹰隼;有骑着高头骏马、手持沉重马的边地游侠儿,桀骜剽悍;有饱经风霜、腰佩环首刀的郡县豪强私兵头目,目光沉稳;更有粗布麻衣却筋骨虱结、臂有胎记的铁匠之子,透着一股蛮悍之气。
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孤身独影,带着燕赵之地特有的豪迈与不羁,眼神灼热地望向辕门后飘扬的山海玄鸟旗。
“想入山海营,吃粮当兵?这可没那么简单!”韩当声若洪钟,盖过嘈杂,“山海要的是能厮杀、敢搏命的汉子!不是摇旗的草包!”
他虎目圆睁,气势勃发,地级传奇武将这如同实质般的威压让喧闹的人群陡然一静。
“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扛得起石锁的这边登记!开得强弓的站右边!骑术精湛的去马棚!识字通算的留我近前!百艺在身者另行录名!”
声音落定,辕门前立刻分出几个局域,
壮汉们低吼着去抢那数百斤的石锁,弓弩手则奋力拉开需百斤臂力的军中硬弓。
韩当目光如炬,巡视全场,偶尔微微颌首,亲兵便在名册上飞速勾画记录“弓力五石”、“举重千斤”、“骑术甲上”、“善筑城”、“懂辨药”
他手中掌握着极灵活的标准,不拘一格,唯才是举,
每有真正好手过关,韩当会亲自上前拍肩勉励一两句,引来一片艳羡目光,更点燃了后来者的渴望。
豪杰之心,尽数被这强势、直接却又充满机会的选拔引燃,归附山海。
源源不断的新血,正通过这些燕赵男儿的添加,化作山海掌控幽州的坚实肌肉与筋骨。
以蓟县为心脏,充足粮秩物资为血脉,田畴、郭嘉的安抚治理为筋络,程昱的铁腕筑城清剿为骨架,韩当吸纳的燕赵豪杰为新血,整个幽州北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剧变。
一种名为“山海”的秩序,正以蓟县为内核,强硬却高效地取代了原有的混乱与恐惧,辐射向整个幽冀大地。
被风雪复盖的燕赵故土上,一个强大的新势力已然扎根,只待春雷激荡,展翅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