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城头残破的“汉”字旌旗在硝烟中再一次迎风飘荡时,涿水河畔的捷报已化作雷霆横扫十三州。
这场击溃程志远主力百万黄币的惨胜,既是大汉朝廷再次回血的预告,亦是门阀世家收起一些不可言的心思,转变为为各自家族在这场动荡中获取足够的利益。
长社战场原本僵持的围城局势陡然微妙。
程志远主力的复灭,使得豫州黄币渠帅波才陷入“孤掌难鸣”的焦虑之中。
颖川荀氏与其他家的动作截然相反,暗中从平叛大营撤回三成私兵,将原本支持给量甫嵩的力量用于加固自家坞堡,悄然布局“以退为进”。
汝南袁氏则打着“驰援幽州”的旗号,将三万私属部曲调至汝水北岸,实则“驰援幽州”之名,将汝南袁氏的暗桩渗透沿途二十八县,并可以借着运送粮草之名,持续派兵掌控这些地盘。
皇甫嵩的平叛大营首次出现诡异宁静一一颖川太守张咨突然断供火油箭,声称“库房遭流民焚毁”,实为豫州士族需要时间重新审视这场战争,不想皇甫嵩太快攻陷长社城。
公孙瓒白马义从血祭程志远的战报尚未凉透,右北平李氏已遣子弟携辽东铁山舆图入右北平太守府拜入其魔下。
三支鲜卑部落突然“归顺”并州刺史府,背后实为太原王氏鲜卑单于的百车精铁交易。
太原王氏付出百车精铁,换十万胡骑南下并州剿匪,这些胡骑的弯刀即将烙上“代汉平叛”的铭文。
吴郡三姓借“增援海港城”之名,将二百艘五阶战船幢开进长江支流,船舱满载的却不是粮草,而是会稽郡特产的“蛟首机关弩”模具。
幽州的捷报之中,除了首功卢植,排名第二的就是讨逆将军陆鸣,顾雍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召集三家密谈,被江风裹挟成一句话:
“按照陆鸣的崛起速度,吞并吴郡是迟早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主动添加还是等着被人打进自家祠堂再归附。”
益州天府:刘焉书房内的《蜀道兵要图》多出三十六处朱批,从剑阁践道的桐油储备到江州水门的龙骨铁锁,字迹与汉中张鲁天师道《五斗米经》批注如出一辙。
而锦官城内新铸的“益州牧印”,正在廊邬董卓旧部的铁匠炉中淬火。
而某几家准备的特别早、执行力也特别强的门阀士族也加快了各自的谋划。
弘农杨氏祭祖的青铜鼎下,埋进了趁看张角攻陷邺城之时从邺城地脉窃取的气运拓片;
寿张张氏圈养的“寒门谋士团”,日夜破译着充州和豫州“山河阵图”的漏洞;
清河崔氏更是将族学《礼经》课改为《太平要术驳议》,十岁稚童诵读的已是“破邪十三策”。
最耐人寻味的是颖川书院一一荀或提笔誉写《讨逆文》之时,特意去信僮县,想要沮授、郭嘉、戏志才一起联名;
钟要求学院学子临摹的《急就章》,乃是山海领张氏一族对黄巾疫卒脓血的药理分析。
当陈群微笑着向学子展示“君子六艺之新射术”时,新型弩机的细微处明显刻着山海领的云纹。
洛阳城内,庐江周氏家主周忠的亲弟弟洛阳令周异更在宴席上公然讥讽:“卢子干(卢植)舍豫州而救幽州,不过为公孙伯(公孙瓒)做嫁衣!”
洛阳城中逐渐出现了批判皇甫嵩和卢植的错误战略目标,浪费朝廷的军队的说法。
讽刺的是,这份内耗中唯一的“团结”来自于利益:张角在邺城刚刚制造出来的恐慌气氛被卢植的大胜冲散,察觉出黄币虚实的阉党和士族想要出手抢夺皇甫嵩和卢植他们还未取得的“胜利果实”。
阉党和士族提前铺垫好洛阳的舆论,等待前线传来足以满足众人胃口的战果之后,添加到这场瓜分帝国的盛宴之中而在洛阳西园的万金堂内,汉灵帝刘宏摩着卢植利用蓟县特殊传送阵加急送来的幽州捷报,面色却并没有多好看。
这卷沾染涿水寒气的战报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记录着更残酷的真相:
阵亡四十七万汉军精锐需抚恤金九亿钱:
蓟县粮仓焚毁,粮草告急,需要朝廷立即调粮八百万石,以后每五日就要这个数目的粮草;
平叛大军箭缺口三千万支::
刘宏当然知道朝廷拿的出卢植讨要的抚恤金和粮草,但这只是小小的一个幽州战场,
而且这粮草还没有底的样子。
对于别的皇帝来说,可能国库是国库,少府是少府。
但对于刘宏来说,国库跟他的少府一样,都是他自己的钱,动国库的钱就是在动他刘宏的钱!
要不是黄币军闹的太大,张角就连邺城都攻陷了,刘宏当时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刘宏还是分得清的,只是肉疼在所难免。
刘宏心中虽然滴血但为了刘氏的江山社稷还是让张让镌写诏书,最后颤斗着盖上玉玺。
程志远大败的消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大汉十三州,青州北海郡的盐工暴乱应声而止。
但没人注意到,率领流民撞开盐场大门的独眼老汉,以及闹得最凶的几个大汉这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荆州云梦泽的渔户念叨着“吃了黄币力士刀枪不入”的传说,每天无数渔船在云梦泽战场里捞黄币的户首发财;
而豫州颖水畔的寒门书生手持《讨逆缴文》,在颖水边的每座乡镇上大声朗诵,让百姓明白黄巾的真面目
整个大汉帝国都在为卢植在幽州取得的大胜而变得不同,大汉的忠诚良将用战绩告诉世人,大汉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些有着不可言心思的家族此时虽然都选择了继续蛰伏,但某些野心一旦生根发芽,
根本不是几场战绩就能轻易压的下去的。
血色夕阳中,有门阀给自己脸上带上“忠君”面具,有寒门在尸体堆里翻找机遇,更有千万流民将“苍天已死”的泣血咒言,刻上龟裂的田垄。
这场“胜利”,不过是乱世洪流撕开的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