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长社大营西侧铁皮棚顶晒得发烫,陆鸣掀开后勤处绣着金线的绸缎门帘时,铜盆里的冰块正滋滋冒着白雾。
案几后方,身着青鸾纹锦袍的后勤总管王业正捏着紫砂壶嘴,悠然啜饮汝南郡特产的明前茶。
“五品讨逆将军?”王业扫了眼陆鸣递上的将印虎符,目光掠过其身后玄甲森严的队列时瞳孔微缩,起身的动作却突然停滞。
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一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早就有人专门跟他打过招呼,要好好款待这一位最近声名显赫的“大将军”。
他肥胖的手指突然重重拍在帐簿上,震得鎏金算盘叮当作响:“这位将军,
不知您可有带兵虎符或者朝廷下发的批准文书?”
青瓷茶盏被故意碰翻,褐色的茶汤在《辐重调拨律》竹简上泪开污渍,“啊哟,怎么就翻了呢哦,我说的是茶盏,可不是您要是都没有的话,您这五十万大军::怕是要按流民营规制安置:至于您,不管有没有文书,按照皇甫将军的命令,我最多只能在异人大营专门给您安排一顶单独的大帐:”
泪授的羽扇骤然停摆,郭嘉原本睡眼悍松的双眼进发出锐利的视线。
陆鸣抬手按住两位谋土,目光扫过王业案头堆积的士族拜帖轻笑:“未请教?”
王业面露躬敬,心底实则笑陆鸣装腔作势,不伦不类:“山阳王氏王业!”
王业看似躬敬,实则极其敷衍,也就是能迷惑不懂大汉规矩的异人,不仅连最起码礼仪都没有,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表字,摆明了看不起异人出身的陆鸣。
陆鸣收起笑脸,厉声疾喝:“山阳王氏好岁也是充州名门,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不学无术的纨子弟!”
王业面色大变,但不等其开口,就被沮授的一句话彻底打没了心气:“不知王黎王仲宣是你什么人,下次回白马书院定要问一问仲宣,山阳王氏什么时候连自家的纨子弟都能随意放出来做官了!”
王业惊骇的看着沮授,心中惊疑不定,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沮授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跟自家族叔相熟。
郭嘉冷笑着介绍道:“鄙人郭嘉郭奉孝,刚刚说话的那位是沮授沮公与,乃是王仲宣在白马书院的同学。”
王业心里当即“咯瞪”一声,暗骂汝南袁氏,这郭嘉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王业算是彻底坐蜡。
郭嘉不解释王业还能装糊涂蒙混过去,了不起说句有眼不识泰山,伏低做小糊弄过去。
现在好了,想要糊弄过去都不行了,抬出了他家族叔,还是他最害怕的那一位,真要让王粲知道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以王粲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说不定家谱直接除名。
王业还真不敢赌,因为王在他们山阳王氏是真有这样的话语权。
王业冷汗直冒,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出来,就听到陆鸣再次开口。
“本将持的是天子诏书,却不知这里认不认。”陆鸣将烫金龙纹的圣旨缓缓铺开,诏书中“星夜驰援“四字分外刺眼。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百名【玄甲铁骑】整齐划一的甲胃摩擦声震得冰盆裂纹蔓延。
王业的喉结滚动两下,锦袍后背渗出冷汗。
他警了一眼陆鸣身后的沮授,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下官侄儿这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
”
沮授“呵”了一声,收起羽扇道:“别,可不敢乱攀亲戚,我家祠堂可容不下你这座大仙,王仲宣认不认都是个问题!”
“啪!”王业直接就朝沮授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大爷,小的乃是仲宣叔的亲侄儿,看在家叔的面子上,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马吧!
还剩下最后一个单独的营地东三营,小的这就安排::
话音未落,帐外进来个戴金丝噗头的士族公子。
那人腰间琅琊王氏的玉环叮咚作响,随手抛给王业的锦囊里传出金饼碰撞的脆响:“听说东三营毗邻颖水,最是阴凉,赶巧了!
本公子那五万丹阳兵最怕炎热,那地方本公子要了!”
王业的三角眼陡然进出精光,但抬起脸时每道皱纹都堆满歉意:“您看这:
琅琊王氏的麒麟儿要安置精锐:”
他忽然抽出卷泛黄帛书,“不是小的看人下碟,实在是皇甫将军下令,有明文规定。
特殊兵种享有优先选择权,任何人不得阻扰,不然军法处置!
看在我家族叔的面子上,别让小的难做,不然小的性命不保啊!
至于讨逆将军的部队,不如这样,小的让人在异人营地单独隔出一块来先用着,等下一批营地建造好第一时间给讨逆将军挑选?”
王业虽然姿态放的极低,但算盘打的比天响,反正都已经得罪陆鸣了,刚好琅琊王氏撞进来给了他台阶,也算是完成了跟汝南袁氏的交易。
至于说之后的事情,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好岁他也是山阳王氏嫡系子弟,又有皇甫将军的命令背书,真要闹到祠堂上去他也有话说,他家族叔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帐外热浪裹挟着异人大营的喧嚣涌来,陆鸣通过晃动的门帘,看见来的方向闹出的乱子。
“王总管可否详细讲解一下皇甫将军的明文规定?”陆鸣转过头看看王业,
突然轻笑了一声说道,“陆某向来最讲规矩,不管这是别人的规矩还是自己的规矩都一样遵守!”
王业的肥肉剧烈颤斗,心里突然冒出一阵警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抓起泛黄帛书严肃的说道:“所有异人都归入异人大营,集中管理:当然这肯定不包括讨逆将军您::
第二,带兵十万以内统一入驻西大营。
第三,带兵十方以上可以入驻独立营地。
第四,所带特殊兵种方人以上可优先获得独立营地,数量越多优先权越大。
琅琊王氏这位将军的特殊兵种有五万之数,在整个营地都能排进前三,别说是要这最后一座独立营地,就是想要别人的营地,别人都要给他腾地方!”
王业一边说看一边还将泛黄帛书递给泪授,想要证明他所言不虚。
事实上皇甫嵩还真没定下所谓的“明文规定”,那帛书所书乃是王业他借着皇甫嵩的名义自作主张弄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给人划分三六九等,以便他讨要好处。
士族子弟大多好面子,哪能比别人低一等,所带的部队达不到要求,被人比过去了,自然就要给他塞好处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以往无往而不利的“明文规定”,正好撞到陆鸣的枪口上。
刚好那位琅琊王氏的公子也是配合,一脸不耐烦的开口:“看来这位将军是个较真的。
也罢,本公子就让你好好的开开眼,看看五万【丹阳武卒】站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来人啊,让本公子的部队都喊到帐外列阵!”
陆鸣笑着眯起了双眼:“那陆某可要好好的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