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洛阳南宫德阳殿内,蟠龙金柱上的烛火随着宦官急促的脚步声忽明忽暗。
三日前被“神仙打架”吹翻的殿台鎏金瓦片还尚未修补,细碎阳光如利剑刺在汉灵帝刘宏苍白的脸上。
这位昏迷三日方才转醒的帝王,此刻正倚着纯金龙椅剧烈咳嗽,紫色衮服前襟沾染着咳出的血沫。
服侍在刘宏一旁的张让迅速从小太监手中拿起热丝币上前擦拭。
大汉朝的九五之尊刘宏今年才二十六岁,明明正值青春年华,是一个人最身强力壮的年纪,但此刻的他,不仅两个鬓角已有丝丝斑白,面容虽然白哲但是异常的老态,脸部的皮肤看起来就象是一张枯树皮一样披在脸上。
可以看出刘宏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抢过张让手中的丝巾并将其一把推开,但他的推人的力道却并不大。
虽然可以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解释,但作为一国之主,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显得有点老态龙钟,
多少有点问题。
张让知趣的让到了一旁,刘宏用丝巾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却象是耗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倚着龙椅剧烈的喘着粗气。
台阶下面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将脑袋抬起来的,在三公的带领下向刘宏施礼:“请陛下保重龙体!”
刘宏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老态的脸上阴云密布,双眼发出摄人的寒光,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宛如一头病虎一般。
刘宏冷笑一声,寒声道:“诸位卿家!那所谓的太平道布道天下十三州,聚拢信徒信众何止亿万,还有那什么七十二路大小渠师,一百三十八路首领,声势如此浩大,你们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过?”
“臣等失察,臣等罪该万死!”刘宏的话音刚落,台阶下的文武百官就全部跪拜在地,竟然无一人辩解。
此刻跪拜在地的百官之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将自己阴沉的脸色遮掩起来,这部分人还真就跟太平道有所勾连,只不过这一次的剧变他们也是措手不及。
特别是之前唐周来洛阳告状的时候出过手的那些大臣,此时都如同受了惊的水老鼠一般,害怕出头露面。
刘宏静静地看着阶下跪拜的文武百官,平静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怒火。
凉了半响后,刘宏才衣袖一摆:“朕身体偶有不适,罢朝三天!这三天各处传来噩耗!
恶徒张角振臂一呼,高喊着他那谋反的口号,所从者众!
仅仅几天功夫,竟有一百多座县城被太平道的恶徒攻破,被围困的府城更是多如繁星!
朕就想问问诸位肱骨卿家,这太平道是凭空冒出来的么?”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只听到“扑通”一声,张让就在刘宏身边跪倒在地,一边嘴上不住的请罪,一边用力的磕着头,“咚咚咚”之声响彻整座大殿。
张让能够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深受刘宏信重,自然是有着不同常人的本事的。
他知道隐瞒太平道这件事肯定会那群士族和外戚联合起来泼到他们宦官集团的身上,关键他们宦官集团还真不干净,唐周的事情就是他们强行瞒下来的,才造成了如此大祸。
今日上朝,必定有人会将唐周的事情拿出来攻计他们宦官集团,洗肯定是没法洗了,但他们可以推出几个背锅的啊,而且还不能让别人主动提。
张让早在刘宏清醒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最妥善的对策。
刘宏眼睛摄出寒光,他本是想要敲打一下那些整日跟他作对的世家大臣,没想到问题居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说,怎么个罪该万死!”
张让不敢停下磕头的动作,边磕头边用颤斗的声音说道:“中常侍封胥、徐奉负责呈上各地的政务文书,沟通宫内宫外!
此二人受太平道的贿赂,将所有有关太平道的文书挑出来销毁,隐瞒不报,所以陛下才会遭受到蒙蔽,不知太平道之事!
陛下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又出现了张角一事,臣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自查了一遍,才知道这二人仗着陛下信任,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据查,前段时间有个叫唐周的太平道人来洛阳举报太平道造反,就是被这二人给拦截了!
臣罪该万死,没发现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身负皇恩呐!”
刘宏越听越是气愤,抬起脚就端了过去,张让借着刘宏端他的力量狼狐的翻滚了几圈,又一路爬回刘宏脚下,继续磕头请罪。
台下跪着的文武百官,不管是士族党人还是外戚集团,此刻都有些捶足顿胸,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隐瞒太平道一事,宦官集团首当其冲,也是牵扯最深最重的,原本正想要双方一起发力,借着此事一举诛杀宦官集团的高层,二来也能让刘宏出口气,熄了他的怒火。
谁知道被张让这个狗东西提前预判了,还抛出了两个有着相当分量的背锅侠,这让他们怎么借题发挥啊。
大将军何进跟当朝太尉杨赐暗中对视了一眼,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庆幸。
这太平道一事,除了宦官集团的责任重大之外,他们两人也脱不了干系。
大将军何进是外戚集团的内核,刘宏的大舅哥,信重之人。
另一位是当朝太尉,朝廷掌管军事的最高官员,执掌全帝国的军政事务。
要是没有宦官集团抛出的两个背锅侠,这把火很有可能也要烧到他们两人身上。
刘宏端出那一脚之后就好似出够了气,待气喘匀了之后,寒声对张让说道:“行了,起来吧,
蒙蔽朕的又不是你!”
张让闻言又是“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才说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今后一定谨慎行事,绝不让这等奸妄小人蒙蔽陛下!”
刘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冰冷的视线投向底下跪拜着的文武百官,心里对这些“肱骨卿家”
的感官更是不好。
这太平道一起事就能攻占如此多的城池,闹出如此大的风波,他就不信底下的这群士族、外戚出身的大臣没人知道。
中常侍封胥、徐奉的确蒙蔽圣听,难道底下的那些大臣没有蒙蔽圣听?这群人都跟中常侍封背、徐奉一样该死!
在这座大殿里面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