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熔铁坠入江心,天际的流云被烧成半透明的橙红色,边缘处泛着诡异的靛青。
江风裹看焦糊味与血腥气掠过城垛,将城头族旗撕扯出裂帛般的声响。
陆鸣赤色大擎的金线暗纹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像无数细小的火蛇在衣袂间游走。
数十条挂着山海旗的走穿梭在浮尸与碎木间,士兵们用铁钩打捞着漂浮在江面上的浮尸与箱子,染血的木箱与户首在船舷堆成小山。
江面上漂浮的碎木残骸正随看退潮缓缓东移,焦黑的船板与半沉战船相互碰撞,发出朽木断裂的闷响。
某艘沉没的五牙战舰栀杆斜刺出水面,断裂处挂着糜家水手的残尸,褪色的布帛被馀引燃,在暮色中忽闪如垂死的萤火。
数只秃鹫在百丈高空盘旋,利爪间还勾着未啃尽的肠肚,偶尔俯冲掠过浮尸堆时,翅膀拍打声惊起水底成群的银鳞鱼。
东面浅滩处,十艘五阶战船朦将收集到的伤员运到岸边,水手踏水声惊动了凄息在残骸中的江鸥,白羽掠过水面时沾着油污,在暮色中宛如拖着墨迹的纸鸢。
陆鸣背着手立在城垛前,赤色大擎在暮风中猎猎作响,城垛上凝结的血块正被馀晖烤出腥甜焦香。
“诸君请看一一”他手臂轻挥,伸手指向江中某处。
那是江心战场山海舰队正在拆开叠在一起的糜家战航残骸,“这东海商路的门坎,今日算是拆干净了。”
“陆家主这道火攻,当真是焚尽东海糜家三十年气运。”下邳陈抚须长叹,他锦袍下摆都快粘贴了布满血污的墙垛,却仿佛浑然未觉。
陈的玉扳指在青砖上叩出三声脆响:“陆家主拆门坎的手笔,倒是比当年楚王问鼎更利落三分。”
他警向江心正在打扫战场的山海舰队,话锋忽转:“只是不知这重建的门坎,要收多少过路钱?”
“陈公说笑了。”陆鸣笑着摆了摆手,“山海领从不要过路钱,不仅不收过路钱,而且:”他挥手指向东边的码头,名叫“烽火台”的港口码头,“在场各家的商船在此处补给淡水,山海领分文不取。”
陆鸣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甄逸看向陆鸣的眼神越发火热。
荆州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前越开口道:“果真如此?到何时为止?”
“只要在场的诸位不与我山海领为难,没有时限!”陆鸣转身笑看解释道。
江夏黄祖扶着箭垛的手指节发白,嗓音沙哑如磨砂:“五十艘八阶战船五牙战舰啊::糜家经此一役,怕是要收缩商路了。”
他盯着还在江心燃烧着的糜家旗舰,船楼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恰似糜芳烧焦的尸身般面目全非。
黄祖缓缓回头:“东海,糜家肯定是不可能放弃的。
就看糜家是会放弃淮河、黄河还是长江了!”
“糜家会放弃黄河和淮河这两条商路!”河北甄逸之前一直都没有开过口,到了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糜家原本在淮河和黄河的商队就只是靠着强大的舰队才能横行无忌。
如今一下子就损失了50艘八阶战船五牙战舰,哪怕六阶、七阶的战船不缺,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威胁力了。
更何况糜家的根基就是东海,恐怕他们宁愿将其他商路都暂时放弃,也要稳住对他们最重要的东海!”
襄阳越接着插话,手中茶盏映着夕阳:“陆家主熔了千艘战船,就不怕东海再起波澜?”盏中绿杨春随他手腕轻晃,在血色残阳里荡出涟漪,“须知浪高船险,翻复只在一夕。”
“主簿这盏茶端得稳当。”拍在箭垛上,震落烟灰,“
浪再高,能高过五牙战舰的撞角?”
他忽然指向正在打捞战利品的山海战船,二十架青铜绞盘正将糜家某艘五牙战舰残骸拖出水面,“您看那貔貅兽首一一张嘴衔的是浪头还是人心?”
臧晏笑一声:“就他们朐县糜家还能有人心?除了收了好处的门阀世家,南方家族有哪家跟糜家没龈的?”
东海王氏家主咳嗽了两声:“以某之见,陆家主还是先别在意南方的人心了。
不算八阶战船五牙战舰,朐县糜家起码还能拿出3个千艘战船的舰队来。
不知道山海领能够补充多少战船?
陆家主可别拿五阶以下的战船来糊弄人,不然所有打算来【海港城】的商人都会人心惶惶:”
陆鸣斜倚看焦黑箭垛,转身时落日恰从背后跃入海平线,将剪影烙在城墙中间:“陆某既然这次能够打赢糜家的舰队,下一次照样能够歼而胜之!
下下次还是能够打的糜家全军复没!
就是不知道朐县糜家的底蕴,能够接受多少次如此大的损失,3次?4
次?
再说,这糜家难道是没有大本营的么?县县城的城墙不知道够不够厚,以后陆某必定要去称量称量!”
东海王氏家主汕山的闭上了嘴。
东海董氏家主突然故作惊讶的出声:“陆家主这打扫战场的架势,倒比方才厮杀更凶悍。”
他指向江心,那里三十艘斗舰正围住半沉的糜家楼船,士兵们如同蚁群般攀上倾斜的甲板,将船楼内的物资搬运到自己的船上。
陆鸣抬起头,落日恰从他肩头跃入江面,夕阳的馀晖刺得众人眯起眼,
只听他淡淡道:“胜利者有权拥有战场上的一切,不是么?”
陆鸣转向江面,指着还在努力搜寻着己方战士的斗舰轻声道:“如果不一寸一寸的搜索,万一有山海领的将士被困在其中如何能够及时发现?”
襄阳越突然指着江心战场惊道:“快看那艘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某艘正被拖拽出水面的糜家战船五牙战舰突然拦腰断裂,惊起盘旋已久的水鸟。
“可惜,要是没有断裂,就能多一艘八阶战船五牙战舰了!”广陵张超下意识说道,算是把自己的立场暴露的一干二净。
“无妨。”陆鸣并指如刀劈向虚空,“就象糜家船队一一”他指尖所向,正是那艘裂成两半的糜家战船,“该断的时候,总要断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