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竹陷入沉思,唐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佬,您看……这进攻天竺佛国之事……」
林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著唐王那一脸期待又带著点「憨厚」狡滑的表情,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
「打!为什么不打?」
他拍了拍唐王的肩膀,语气带著怂恿。
「人家都欺负到你门口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过嘛……时机要选对,理由要找好,最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比如……谴责他们派妖僧蛊惑你大唐子民,破坏你皇室和谐之类的?总之,要打出气势,打出风格!」
唐王闻言,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明白!大佬英明!朕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绝不让您失望!」
有了林竹这句近乎「默许」的话,唐王只觉得底气前所未有的充足!
他立刻热情地邀请道。
「大佬,水陆大会那边差不多该到关键时候了,不如随朕一同前去看看?也好……呃,监督一下工作?」
林竹正愁没事干,看戏还能赚功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随意点了点头。
唐王见状,更是兴奋不已,有这位煞星大佬在旁边站著,他感觉就算现在如来佛祖亲自降临,他都敢上去怼两句!两人当即起驾,在一众侍卫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化生寺水陆大会现场。
……
化生寺广场,法坛高筑。
陈玄奘身披华丽僧袍,端坐于法坛最高处,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演著西天佛法。
他念诵著《受生度亡经》,阐述著超度亡魂的功德;又讲解《安邦天宝篆》,暗示佛法能护佑国家安宁;再宣扬《劝修功卷》,鼓励众人潜心向佛,积累功德。
他声音洪亮,仪态看似端庄,引经据典,倒也显得颇有几分高僧风范。
不得不说,他虽然曾被孤扬的魔气影响,内心藏著暴戾与诸多不堪,但脑子并不傻。
他深知,在金山寺和那些「好兄弟」出去吃喝玩乐、赌钱嬉闹是一回事,但要想真正出人头地,获得无上的地位和尊荣,学会并精通这些佛法,是必不可少的敲门砖和晋升之阶。
他苦修佛法,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普度众生,而是为了获取那「天下大阐都僧纲」的无上位置,如同现在这般,高高在上,受万民瞩目,连皇帝都要亲临!
这一切,都如他预期般实现了。
然而,台下听讲的众多僧俗,包括一些真正有德行的老僧,听著他讲了这么多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位陈玄奘法师,讲经说法看似中规中矩,引用的也都是正经佛典,但偶尔,在他眉飞色舞、或者说到某些关键词句时,脸上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见的狰狞之色。
那眼神中的戾气与贪婪,与他口中慈悲为怀的佛法格格不入,简直如同邪魔附体!
只是,他毕竟是唐王陛下亲自指定的高僧,众人心中虽有万千疑惑和不适,也只能强行憋著,静观其变。
……
唐王的仪仗抵达水陆大会现场,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百姓跪伏,僧众行礼。
隐藏在暗处,一直密切关注著事态发展的观音菩萨,见到唐王终于驾临,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来了!终于来了!剧情终于要回到正轨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唐王当众送上锦蝠袈裟和九环锡杖,然后自己趁机现身,宣扬西天大乘佛法三藏的精妙,点化陈玄奘,开启西行取经的伟大征程!
虽然她也看到了唐王身边那个白衣飘飘、正无聊打著哈欠的林竹,心中本能地一紧,但随即自我安慰道。
不怕!
他之前答应过佛祖,不直接插手西游之事!
况且有本菩萨在此,关键时刻显圣,量他也不敢公然违背承诺,与整个西天为敌!
她沉浸在即将完美完成任务、得到佛祖嘉奖的幻想中,忽略了内心深处那一丝隐隐的不安。
果然,只见唐王在高台之上,按照「剧本」,当众宣布,因陈玄奘法师德行高深,佛法精湛,特赐下佛宝锦蝠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柄,助其弘扬佛法!
早有内侍捧著那两件宝物,恭敬地送到法坛之上。
陈玄奘看著眼前华光内蕴的袈裟和锡杖,激动得心脏砰砰狂跳,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狂喜!
他立刻跪倒在地,朝著唐王的方向连连叩首,声音都带著颤抖。
「贫僧……贫僧何德何能,竟蒙陛下赐下如此重宝!陛下隆恩,浩荡如天!贫僧必定竭尽全力,弘扬佛法,以报陛下知遇之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在天下众人面前,接受了这无上的荣光,只觉得自己已然站上了人生的巅峰,备受敬仰,风光无限!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在内侍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又带著几分炫耀般地,将那件锦蝠异宝袈裟抖开,披在了自己身上!同时,手握住了那柄九环锡杖!
袈裟加身,宝杖在手!
陈玄奘本就生得唇红齿白,面容白净俊俏,此刻身披流光溢彩的锦蝠袈裟,手持古朴庄严的九环锡杖,高高站立在法坛之上,佛光宝气映衬之下,当真是显得丰神俊朗,潇洒不凡,宛如画中走出的佛子!
台下众人见状,无不眼前一亮,纷纷发出由衷的赞叹。
「好一位俊俏的圣僧!」
「宝相庄严,真乃活佛在世!」
「这袈裟宝杖,与玄奘法师真是绝配!宛如如来座下佛子临凡啊!」
听著这山呼海啸般的赞美,陈玄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微微抬起下巴,努力维持著庄重,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享受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就连暗处的观音菩萨,也暗自点头,觉得这金蝉子转世,披上佛宝之后,卖相确实不错,总算有点取经人的样子了。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完美的加冕仪式,西游之行即将顺利开启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披在陈玄奘身上的锦蝠袈裟,原本流转的祥和宝光,骤然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变得紊乱而刺眼!
就在那锦襕袈裟完全披挂在陈玄奘身上,九环锡杖被他握紧的刹那,异变突生!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陈玄奘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原本那副宝相庄严、俊俏白净的面容,在万分之一个呼吸间就扭曲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模样!
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他皮肤下疯狂撕扯,五官移位,肌肉痉挛,一根根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在他额角和脖颈上暴凸而起!
他感觉自已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烧红的铜牛之内,那看似华美神圣的袈裟,此刻对他而言无异于滚烫的烙铁囚笼,每一根丝线都散发著灼烧灵魂的剧痛!
那痛苦并非仅仅作用于肉身,更是直接穿透了他的三魂七魄,仿佛要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彻底焚毁!
「吼——!!」
又一声非人的咆哮炸响,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更夹杂了一种狂躁暴戾的毁灭意志!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音浪以陈玄奘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嘭!嘭!嘭!」
离法坛稍近的一些百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般,被这股蕴含著混乱力量的音浪直接掀飞出去,惨叫著摔倒在地,一时间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更令人骇然的是,陈玄奘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已然变得一片血红,充满了疯狂与杀戮之意!
在他裸露的皮肤之下,一道道诡异而扭曲的、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暗紫色魔纹,如同活物般浮现出来,蜿蜒爬行!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古老、与佛光格格不入的纯正魔气,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毛孔中升腾而起,黑中带紫,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魔雾之中!
这景象,恰似那被照妖镜定住、在煌煌佛光之下无所遁形,终于显露出本来面目的绝世妖魔!
「魔……魔气!是魔气!!」
「天啊!陈玄奘法师……他……他身上怎么会有如此精纯可怕的魔气?!」
「天下大阐都僧纲……竟然是一尊隐藏的魔头?!」
「这……这要是传出去,天下和尚岂不都效仿走火入魔了?佛门清净地,成了魔窟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哗然与骚动!
台下无数百姓、僧侣、达官贵人,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惊恐万状地向著后方退去,你推我挤,乱作一团,唯恐那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如同狂魔降世般的陈玄奘突然暴起发难,将他们撕成碎片!
高台首位之上,唐王李世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先是瞳孔微缩,随即内心深处却是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狱神保佑!果然!事情果然如朕所料!大佬定有安排!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身旁优哉游哉的林竹,想要从这位「大佬」脸上找到一丝运筹帷幄的淡然或者指示。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林竹那张俊脸上,毫不掩饰的、纯粹的……茫然。
是的,林竹此刻也有点懵。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储物空间里往外掏灵瓜子、小板凳,甚至还摸出了一瓶贴著「天庭特供」标签的矿泉水,一边在心里嘀咕。
我靠!
这什么情况?剧本里没写这一出啊?
这袈裟锡杖不是如来老儿给的宝贝吗?怎么还带除魔功能的?等等……难道是二十几年前,孤扬那个倒霉蛋留在他体内的魔气被引动了?
他迅速理清了思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佛门钦定的取经人,当著菩萨和满天神佛的面,魔气爆发?
这瓜保熟啊!精彩!必须前排围观!
于是他果断摆好吃瓜三件套,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
「咔嚓」一声嗑开了第一颗瓜子,完全进入了看戏模式。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唐王那带著询问和一丝依赖的目光,不由得眉头一皱,没好气地传音道。
「看什么看?看戏!专心点!」
唐王被这毫不客气的传音噎了一下,但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是了!狱神大佬何等身份?岂会事事都向朕解释?
他这般作态,定然是暗示朕,一切尽在掌握,让朕自行发挥!对!定是如此!
想到这里,唐王心中大定,甚至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好啊!真是天助朕也!
这陈玄奘自己发疯入魔,正好给了朕甩掉水陆大会这口黑锅的绝佳理由!
反正狱神大佬在此,天塌下来有他顶著!而且这狂躁的魔僧,如何还能做得天下大阐都僧纲?正好借此机会,把这佛门强塞过来的钉子给拔了!
心念电转间,唐王脸上那原本因为看到林竹茫然而产生的一丝疑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如水、怒不可遏的帝王之相!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声如雷霆,响彻全场。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唐王伸手指著法坛上仍在痛苦咆哮、魔气汹涌的陈玄奘,声音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
「这就是佛门为朕、为天下苍生挑选的大德高僧?!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大阐都僧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在朕的面前,显露出如此狰狞魔相,还敢出手伤害朕的子民!简直无法无天!
这水陆大会,就是一场笑话!是被这魔僧彻底毁了!」
他这番怒斥,义正辞严,瞬间将所有的责任和矛头都指向了佛门和陈玄奘本人。
「众将士听令!」
唐王大手一挥,威严下令。
「即刻保护百姓撤离,维持秩序,防止骚乱扩大!若有魔物伤人,格杀勿论!」
「至于这降妖除魔之事……」
唐王话音一顿,目光冷冷地扫过台下那些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金山寺僧众,以及那些隐藏在其中、气息不凡的「特殊人物」,语气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