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一声心跳(1 / 1)

京城东五环外,一片由旧工厂改造而成的艺术区里,一间编號为“7”的仓库,成了《流浪地球》项目的据点。

这里闻不到电影產业常有的浮华气息,空气里瀰漫的是金属切割后留下的淡淡铁锈味、木屑和油漆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仓库的铁皮屋顶很高,几排巨大的天窗投下灰白色的光,刚好照亮了中心区域。

那里,几十张最普通的长条会议桌,被拼成一个巨大的回字形。

桌上没有鲜和水果,只有一摞摞厚得像砖头似的剧本、印著“平凡之光”logo的保温杯,以及写著演员名字的卡纸。

李清歌是第一个到的。

她穿著一件简单的白色羽绒服,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走进仓库的一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四周墙壁上掛满了巨幅的概念设计图,从冰封的上海地標,到结构复杂得让人头晕的行星发动机,再到那艘名为“领航者”號,充满东方美学的空间站。

整个空间安静、巨大,又充满了某种即將喷薄而出的力量感,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兽的骨架之內。

她找到写著“韩朵朵”的位子坐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桌面,一股凉意顺著手臂传上来。

她將手揣进口袋里,默默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剧本,开始小声地默念台词。

她心里有些没底,这种感觉,比她第一次登上万人体育场开演唱会时,还要强烈。

没过多久,屈喆也到了。

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背著一个双肩包,穿著一件洗得有些旧的棒球夹克,寸头显得很精神。

他看到李清歌时,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清歌姐,您好。”

然后便在写著“刘启”的位子坐下,从包里拿出剧本和一支笔。

他的剧本边缘已经有些捲起,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標记。

紧接著,穿著一身运动服的吴京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著同样一身休閒打扮的刘德樺。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著什么,脸上都带著轻鬆的笑意。

吴京进来后,先是环视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到屈喆身边,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小子,精神点儿!待会儿要是念不好,我可真揍你啊!”

吴京的嗓门很大,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头,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恶意。

屈喆被他拍得一个踉蹌,脸瞬间就红了,赶紧站起来喊了声:“京哥好!樺哥好!”

刘德樺笑著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自己的位子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饶有兴致地走到墙边,仔细地看著那些概念图。

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一张行星发动机的结构分解图,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技术问题。

王海和李薇在旁边忙著调试设备,检查录音笔和摄像机。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记录下这第一次剧本围读的全过程。

王海的额头上渗著一层细汗,他反覆检查著桌上的保温杯,確保里面的热水都是刚灌满的。

他知道,今天这一关,比任何一场发布会都重要。

最后,达叔在助理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穿著一件厚厚的深色袄,戴著一顶绒线帽,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还不错。

“达叔!”

吴京立刻迎了上去,小心地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哎,阿京,不用这么紧张,我还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达叔笑著拍了拍吴京的手,然后衝著已经全部起身的眾人摆了摆手。

“都坐,都坐,年轻人不用搞得这么客气。”

他走到自己的位c位坐下,从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老镜戴上,然后翻开了剧本。

他翻剧本的动作很慢,一页,一页,像是怕惊扰了纸上的文字。

人员到齐,仓库那扇巨大的铁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室內的灯光亮起,將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清晰分明。

陈墨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手里也拿著一份剧本。

他没有站到主位上,只是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回字形桌子的一个拐角处。

“各位老师,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

他没有说什么开场白,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今天,咱们不求念得多好,多有感情。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忘了我们是在拍一部科幻片。”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图纸,那是一张运载车的驾驶舱內部设计图。

“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图纸,变成一个家。一个住了几十年的,有点乱,有点旧,但很暖和的家。”

“韩子昂老师傅,开了三十年车,他的座位旁边,放的是一个掉了漆的保温杯,还是一个能插数据线的加热杯?刘启,十六七岁,总想著往外跑,他的操作台上,会不会偷偷刻著一个他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刘培强在空间站,十几年没回过家,他会不会在休眠舱的內壁上,贴一张自己儿子的照片?”

“这些,剧本上都没有。我希望,今天我们能一起,把这些东西,聊出来,填进去。”陈墨看著每一个人,“我们先从第一场戏开始,韩子昂接刘启和韩朵朵回家。大家不用急,可以先自己顺一遍词,找找感觉。”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眾人压抑著的、轻微的呼吸声。

李清歌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著韩朵朵的第一句台词,那是一句很简单的抱怨:“姥爷,你怎么才来啊?”

但她总觉得,自己念出来的味道不对,太像撒娇,缺少了那种末日环境下,孩子对亲人依赖又带著点小脾气的复杂感觉。

大约过了十分钟,陈墨看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轻轻敲了敲桌子。

“达叔,您先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达叔身上。

达叔摘下老镜,揉了揉眼睛,然后清了清嗓子。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做了一个动作。

他佝僂下身子,双手做出一个握著方向盘的姿势,身体隨著想像中的车辆,轻轻地晃动了两下。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带著一股地道的京腔味儿:“嘿,我说你们两个小祖宗,就不能让姥爷我省点心吗?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让巡逻队给抓了去,你们”

他的台词,念得不快,甚至有些地方还故意顿了顿,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在数落自己不听话的外孙外孙女。

轮到屈喆了。

这个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吴京之前的话起了作用,他没有把叛逆直接喊出来,而是把头一撇,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含混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真囉嗦。”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股子少年人的彆扭劲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接下来,是李清歌。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杯,轮到她时,她张了张嘴,那句“姥爷,你怎么才来啊”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紧

。她越是想演出那种感觉,就越是找不到。

现场的气氛,因为她的停顿,变得有些凝滯。

陈墨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就在这时,达叔突然加了一句剧本上没有的词。

他依旧保持著开车的姿態,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李清歌的方向,用一种带著宠溺又有点无奈的口气说道:“怎么著,丫头,还冻著呢?手怎么这么冰啊。”

这句完全即兴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清歌心里那把锁。 她一下子就不再是那个思考著该怎么表演。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开著破车,嘴里囉嗦著,却偷偷把暖气开到最大的姥爷。

她的鼻子一酸,那句台词,自然而然地就从嘴里滑了出来。

“姥爷,”她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和一点点刚从寒冷环境里缓过来的沙哑,“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快冻僵了。”

这句台词,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个名叫韩朵朵的女孩,不再是纸上的一个名字,她就坐在这里。

屈喆愣了一下,隨即也立刻接上了戏。

他看著李清歌,又看了看达叔,嘴硬地说道:“谁谁冷了,我身体好著呢!”

一场简单的过场戏,在达叔的带动下,变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冰冷的仓库里,仿佛真的有了一辆摇摇晃晃的、温暖的运载车。

吴京和刘德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讚许。

他们知道,这个团队的根基,稳了。

围读继续进行。

当进行到刘培强在空间站,与地面进行最后一次通话的戏份时,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吴京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再睁开时,眼神里已经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

他对著空气,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通讯屏幕,缓缓地开口:“呼叫呼叫杭州中心。我是领航者號空间站,刘培强。请求请求与儿子刘启,进行最后一次通话。”

他的声音,通过桌上的麦克风,在安静的仓库里迴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负责念旁白的副导演,用平直的语调念道:“通讯中断,无法接通。”

吴京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著那个姿势,足足有半分钟。

那半分钟里,他什么也没做,但所有人都仿佛能看到,一个在太空中漂浮了十七年的男人,身上那座名为“希望”的大山,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最后,他抬起头,对著那片虚无的空气,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近乎梦囈般的声音说道:“儿子生日快乐。爸爸爸爸没法,陪你过生日了。”

“爸是个英雄。”

念完最后一句台词。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好。”陈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走到吴京身边,给他递过去一瓶水。“京哥,辛苦了。”

然后,他转向所有人:“大家休息十五分钟。刚才的感觉,都很好。我们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这个故事的心臟。”

休息时间,没有人离开。

刘德樺主动走到了李清歌和屈喆身边。

“你们刚才,演得很好。”

这位天王巨星的语气很温和,没有任何架子。

“不过,有一个小地方,或许可以试试看。清歌,你演朵朵的时候,可以多一些小动作。比如下意识地拉一下哥哥的衣角,或者在姥爷说话的时候,偷偷做个鬼脸。她是在末日长大的,但她首先,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女孩的天性,是藏不住的。”

他又转向屈喆:“小屈,你的叛逆,演得很有层次。但可以再加一点东西。就是对这个家的依赖。你跟姥爷吵架,跟全世界作对,但你的潜意识里,知道这个家是你唯一的港湾。所以,你可以在某些时候,不经意地,表现出一点脆弱。比如,在爭吵的间隙,有一个眼神,是看向姥爷的。那种感觉会更复杂。”

李清歌和屈喆听得连连点头,把这些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十五分钟后,围读继续。

有了之前的磨合,和前辈的指点,接下来的过程,变得愈发顺畅。

演员们不再仅仅是念台词,而是开始真正地投入角色,互相碰撞,激发出剧本之外的火。

当念到全片最高潮的段落——韩朵朵向全球进行最后一次广播,请求所有救援队支援“点燃木星”计划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清歌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剧本,而是闭上了眼睛。陈墨之前对她说的话,在她脑海里迴响。

她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仓库,而是无数张脸。

是姥爷韩子昂冻僵在方向盘上的手,是刘启哭著捶打玻璃的脸,是吴京在空间站那个孤独的背影,是无数救援队员,扛著火石,义无反顾冲向发动机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对著麦克风,用一种微微颤抖,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开口说道:

“这里是领航者號空间站广播。我们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尝试。我们的地球,即將撞上木星”

她的声音,不再是歌手唱歌时那种完美的的声音。

那里面,有恐惧,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愿放弃的倔强。

“我们请求全球所有救援队,立刻转向,支援杭州”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但她强忍著,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无论,最终结果,將人类导向何处。”

“我们选择希望!”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

喊完,她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撑著桌子,才没有坐倒下去。

整个仓库,落针可闻。

王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著脸颊流了下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整理文件。

达叔摘下眼镜,用手背,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就连吴京这个硬汉,也红了眼圈,他仰起头,看著仓库高高的屋顶,似乎想把某种情绪给逼回去。

陈墨静静地看著这一切。他知道,成了。

这个故事,在这个下午,在这个简陋的仓库里,被这群优秀的演员,赋予了第一声,真实而有力的心跳。

围读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陈墨没有做过多的总结,只是宣布了明天的安排:“明天早上八点,所有人到这里集合,我们试穿防护服。服装组的老师们,已经根据大家的尺寸,做出了第一版样品。”

眾人陆续离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那种共同创造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的感觉,將他们紧紧地联繫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走了,陈墨却没有走。

他一个人,走到那面巨大的概念图墙前,久久地站著。

王海收拾完东西,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墨子,还不走?”

“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

陈墨的目光,落在一张地球经过木星的渲染图上。

那颗巨大的、带著华丽条纹的行星,和那颗渺小的、拖著蓝色尾焰的地球,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王胖子,”他忽然开口,“你说,咱们这盏灯,能点亮吗?”

王海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他走到陈墨身边,学著吴京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你说呢?”

“今天下午,达叔念第一句台词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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