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模擬的第四天晚上。
密室之內，陈凡的身影从门缝中如鬼魅般“流”了回来，悄无声息地恢復了人形。
他迫不及待地摊开双手，两本从王禪密室窃来的薄册静静躺在掌心，如同两块滚烫的烙铁。
借著门缝外透入的、混杂著药气与灯火的微弱昏光，他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其中一本——《引气要诀》。
陈凡的目光首先锁定了这本最基础的心法。
意念沉入，心神隨著识海中流淌的文字激盪起来。
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淬炼经脉，化气为基
一层层最基础的修行关窍，如同拨开迷雾的灯塔，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练气一层，气感初生，存于丹田”
“练气二层，气行周天，滋养百骸”
“练气三层”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点燃著他內心沉寂已久的野望。
修仙。只要能修仙。
摆脱耗材枷锁的道路。就在眼前。
然而，越往下看，陈凡眼中那被希望点燃的火焰，却一点点地、不可抗拒地熄灭。
最终，只剩下冰冷、死寂的灰烬，沉沉地压在眼底。
书中所描绘的康庄大道，其根基在於引纳外界纯净的天地灵气，循著特定、精妙的经脉路线运行、炼化，最终沉淀于丹田气海，化为修士自身精纯的本源灵力，生生不息。
可他的身体早已面目全非。
他下意识地“內视”自身：皮肤、血肉、骨骼，甚至流淌的液体，早已被海量狂暴驳杂的药力彻底侵蚀、同化、改造。
维持他这具躯壳生命活动的，並非五臟六腑的自然运转，而是体內这些混乱能量在【药性掌控】天赋下的强行驱动与模擬。
扭曲膨胀的经脉壁上，甚至凝结著灰绿色的、结晶化的药渣。
所谓的“丹田”位置，只有一片粘稠翻滚、散发著危险气息的药力漩涡，如同一个剧毒的沼泽。
这身体本身，就是一座由无数种致命药力强行粘合、扭曲而成的、破烂不堪的能量容器。
一座与天地灵气格格不入的毒瘴牢笼。
《引气要诀》描绘的通天坦途，对他而言，是彻彻底底的断崖。
一条被汹涌的药力洪流彻底衝垮、淹没、堵死的绝路。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陈凡乾裂的唇间溢出，在死寂的石室里如同冰锥坠地。
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被命运反覆玩弄、踩踏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
“修仙大道？长生久视？”
他无声地低语，指尖用力攥紧书页，坚韧的纸张在他蕴含药力的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这副连『人』都算不上的鬼样子还修什么仙？耗材的命，难道只配在泥沼里打滚，连翻身的资格都没有吗？”
绝望的阴霾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他淹没，窒息感攥紧了喉咙。
经歷了矿洞的鞭笞、模擬的死亡、密室的风险
这么多苦难，换来的，却是一纸宣告他永世为耗材的判决书？
陈凡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石室里混杂著血腥、腐药与尘埃的浑浊空气。
冰冷的、带著死亡气息的气流灌入肺腑，仿佛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只留下冰冷的现实。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
他拿起另一本书——《药理初解》。
这本书没有带给他修行上的希望，却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
书中详细记载了一百多种基础药材的辨识方法、药性分析，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提到了几种简单的药人炮製法门和配伍原理。
虽然这些都是最浅显的知识，但在陈凡眼中，却无异於一本“操作说明书”。 “以血肉为鼎炉，以精气为柴薪原来如此，所谓的药人，就是通过特定的药力组合，在体內形成一个微小却不完整的『炼丹循环』”
“『三煞腐骨汤』性烈，主攻伐，但若配以『阴涎草』，则可中和其燥性，使其药力更易於渗透骨髓”
“尸体炼药，药力渗透缓慢且流失严重，需辅以『养尸液』浸泡，方可最大限度保留药性”
一条条知识，如同钥匙，解开了他心中的许多疑惑。
他开始理解石旭、王禪那些操作背后的原理，也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给了他许多启发，让他对【药性掌控】这个天赋的应用，有了更多大胆而具体的想法。
他可以更高效地吸收药力，甚至可以尝试著去引导、改变体內药力的性质，让自己的身体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炼丹炉”，一个由他自己掌控的炼丹炉。
看完两本书后，陈凡的眼神恢復了冰冷的平静。
他双手分別握住两本书的封面，体內那庞大而狂暴的药力如同受到號令的毒蛇，瞬间从掌心汹涌而出。
嗤——。
没有火星，没有浓烟。
那两本承载了希望与绝望的册子，在至精至纯的剧毒药力的侵蚀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纸张，从边缘开始，肉眼可见地迅速变黑、碳化、分解。
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彻底化为了一小撮细碎的、散发著淡淡焦糊味的黑色灰烬，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融入了石室地面的尘埃里。
不留一丝痕跡。
模擬中的第五天，如期而至。
石旭的到来，比前几天更早，也更疯狂。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带著一种病態的亢奋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將一整罐比昨天更加浓稠、散发著甜腥气息的药液，全部灌进了陈凡的喉咙。
狂暴的能量在体內炸开，但陈凡早已习惯。
他一面完美地“表演”著濒死的痛苦，一面在內心冷静地分析著这股新药力的成分和效果，同时疯狂地將其吸收、转化。
白天的时间迅速流逝。
当天色彻底暗下来，当人丹坊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沉寂之时，石旭悄悄地打开了密室的石门。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离开，而是拖起地上“昏死”过去的陈凡，脸上带著一种做贼般的紧张和激动。
“走。该送你上路了。”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这个死耗材，之前竟然敢骂我，现在你的死期到了。
陈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石旭拖著他，没有走坊內的大路，而是穿过一条条阴暗狭窄、堆满废弃药渣的小径。
他显然是怕被人发现，尤其是怕被王禪和其他同门发现，被他们夺走自己这枚即將成熟的“宝丹”。
最终，他们来到了那座散发著恐怖热量的巨大青铜丹炉——青阳炉前。
此时的青阳炉，正处於运转状態。
第三天投入的药人尸体早已炼化完毕，第四天投入的药材也已成丹被取走。
从第三天到第五天的这三天里，它都会由阵法自动运转，直到第五天午夜才会关闭。
石旭左右张望，確认四周无人后，他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狂热的笑容。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对著被他认为是“死物”的陈凡喃喃自语：
“王禪。还有你们这群废物。都等著吧。等老子炼出宝丹，第一个就要把你从主事弟子的位置上踹下去。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他狂笑著，用尽全身力气，將陈凡高高举起，对准了青阳炉那如同地狱巨口般的投料口。
“去吧。成为我的垫脚石吧。”
在身体失重下坠的瞬间，陈凡疯狂地吸收著炉壁上残留的、属於其他药人的精纯药力。
剧痛与能量洪流將他淹没，直到最后一丝意识被丹火彻底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