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是被热醒的。
象是有人把一个大功率的吹风机开到最大档,对准了他的脸。
紧接着,是粗糙滚烫的触感,从他的背部、手臂、脸颊传来,细微的颗粒感摩擦着他的皮肤。
沙子?
他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苍黄。
李昂一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原来他正躺在一片沙丘的缓坡上。
他环顾四周,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沙丘,沙丘的脊线被热风吹拂。细密的沙粒如马尾盔缨般飘散,在风中形成一道道模糊的曲线。
这是哪?
绑架?
李昂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他否定了。
谁能在封闭的屋内直接把他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绑走?
幻觉?
他伸出手,用力抓起一把沙子。
滚烫的沙粒从他的指缝间流下,那真实的触感和温度,清淅地通过神经末梢传递到他的大脑。
不是幻觉。
身边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不。
有什么东西。
他的右手边,那柄伐木斧正静静地插在沙地里。长长的斧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斧刃反射着阳光。
他伸出手拔出斧头站起身,踩着柔软的细沙,艰难地爬上身处的这座沙丘的顶端。风沙吹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刮痕。
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了许多,但所见的景象却令人绝望。
沙。
无尽的沙。
一座座沙丘如同凝固的巨浪,向着视线的尽头延伸,最终与天空融为一体。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沙丘脊线时发出的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李昂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没有手表也无法辨别方向。
观察了一会,他决定先动起来,待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他选了一个方向,开始跋涉。
在沙漠里行走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每一步踩下去,脚都会深深地陷进沙子里,拔出来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还好他穿着靴子。
他提着那柄伐木斧,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李昂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体感时间已经模糊。
仿佛过了一天。
又仿佛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太阳永远悬在那个位置,完全无法粗略判断时间。
他早已把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汗衫和工装裤。
翻过了一座沙丘,看到的还是另一座沙丘。
汗水刚从毛孔里渗出,没多久就被干燥的空气蒸发带走,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
体内的水分在飞速流失,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景物都带上了一层扭曲的热浪。
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如此脆弱。
他将外套绑在头上,聊以抵挡毒辣的阳光和风沙。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半跪在了沙地上。
他用斧柄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象在吸入一团火,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烧起来了。
不行……不能停下……
李昂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敲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振作了一些。
他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来,视野已经开始发黑,机械地迈动着双腿继续前行。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这具已经濒临极限的躯壳。
天地间,只剩下他孤独的身影,以及风沙的呼啸和他自己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声。
他又一次艰难地爬上了一座高大的沙丘。
他期待着能看到一点点不一样的景色,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株枯死的植物。
然而,没有。
还是一模一样的,让人心生绝望的无尽沙海。
“fk……”
一声沙哑的咒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
一股暴虐的情绪突然从心底涌起。
他举起手中的伐木斧,朝着脚下的沙地狠狠劈了下去!
“噗!”
沉重的斧头轻易地没入柔软的黄沙之中,没有发出任何象样的声响,所有的力量都被这片柔软的沙海吞噬了。
这片沙漠就象一个巨大的幻境,没有任何活物的影子。
只有无尽的黄沙。
无力感淹没了李昂。
他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个莫明其妙的地方?
当他意识因为缺水和高温快要涣散时,风,变了。
原本只是在沙丘间低声吟唱的微风,突然间变得急促而狂躁。
一股股热浪夹杂着砂砾,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
李昂慢慢抬起头。
他看到,在遥远的天际在线,那片原本澄净的黄色天空,出现了一道深沉的、不断翻滚的黑线。
那道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升高,象一堵顶天立地的巨墙,朝着他的方向碾压而来。
沙尘暴!
得逃!
可往哪里逃?这片平坦的沙海目之所及,完全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
狂风呼啸,天色在很快就暗了下来。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
沙粒被狂风卷起,打在身上,像无数根钢针在攒刺。
李昂被吹得连连后退,站立不稳。
在这样的天威面前,人类渺小得如同蝼蚁。李昂赶紧向着背风面滚下沙丘,将斧头狠狠插入沙地,趴在地上,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死死地抓住斧柄,试图稳住身形。
下一秒。
黑暗降临。
那头咆哮的沙之巨兽,张开了它的巨口,一口将李昂所处的那片沙丘彻底吞没。
“轰——!!!”
李昂此刻
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拍打在他的后背上,似乎要将他狠狠地按进沙漠。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无数的沙粒从四面八方涌来,象是亿万只细小的虫子,疯狂地钻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他憋气憋得难受,试图张口喘息,但灌进嘴里的只有更多的沙子。
李昂感觉到斧刃随时沙丘不断的变化,正在一点点的松动。
很快,他连这点感觉也失去了。
更多的沙子复盖了上来,重量越来越大,压得他胸骨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活埋,呼吸越来越困难。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一念头没来由地从他脑海中闪过。
“妈的……要是死在这儿……希望没人能破解我的计算机……翻我的浏览记录……”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