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太太脑梗,沉枝意同裴越双双赶到医院时,梅朵守在手术室门口低泣。
裴致轩身体虚,坐在轮椅上,神情哀戚。
俞静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她瞥见沉枝意时,目光闪躲着挪开了视线。
裴越问了两句情况,梅朵哭着道:“我当时正准备给老太太捏脚,她让我换一个睡眠香,我就出去拿……结果……”
“结果我还没回来,就听见她房间有动静……我跑进去才发现她把水杯碰倒了,人从床上栽了下来,右边身子动不了,整个人……”梅朵掩面哭了起来,“整个人的嘴都歪了,我就急忙叫了大少奶奶,打了急救电话。”
裴老太太本来就腿脚不好,人老了,行动更是不大方便。
想喝水,伸手去拿,结果够不着,探着身子去拿时,自己从床上跌了下来,连杯子也摔碎了。
手术室走廊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沉枝意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裴老太太虽然是个精明人,但一直以来对她都很不错。
她虽然一直不希望她跟裴越离婚,但她真正跟老太太沟通完,她也会理解
沉枝意嘴唇颤斗着,手术室刺眼的灯映入眼底。
裴越是老太太养大的,此刻心里也不好受,他抬手,将沉枝意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奶奶,会没事的。”
半小时后,裴念瑶从走廊外小跑着赶了过来,眼框里蓄满泪水:“奶奶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裴致轩叹了口气,人突然之间就老了许多。
他本来就比裴念瑶和裴越要大,容貌变化自然也大,更何况,前些天还经历了一场休克。
裴念瑶身形晃了下,捂着脸坐在长椅上。
走廊上就这样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间的轻叹和呼吸声。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医生匆忙出来。
“血管堵塞面积太大了,”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
裴越浑身一震,瞳孔猛地收缩。
“什么意思?”男人握着拳,眼框酸涩难忍,语气沉得可怕。
“脑部出血,而且出血面积大,”医生语气沉重,“情况不是很乐观,希望各位有个心理准备。”
他说完就又进了手术室,一个小时后,人出来了,摇摇头:“老人家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家属进来陪她最后一程吧。”
死寂的沉默。
谁都没有动作,时间仿佛暂停了。
直到蹲在走廊上的梅朵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裴念瑶才放声哭了出来。
沉枝意咬着牙,别过脸埋在裴越的胸口处,泪水打湿了男人的衣襟,她的手,抓着裴越的衬衣。
一滴不属于自己的热泪从上至下滴落,砸在沉枝意的手背上。
……
裴家办丧,京北有点名头的人都来了。
老宅正厅变成了庄严肃穆的灵堂,没有花圈和挽联,只有纯色的白菊与苍松。
身穿黑衣的人来来往往,裴越和裴致轩撑起笑容,体面地接待所有来吊唁的人。
丧事办了四天,最后一天才将遗体移出殡仪馆,安葬在裴家的墓地里。
老宅变得更加冷清了。
裴越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公司的事和葬礼的事压在他头上,他已经连续熬了三个大夜。
离婚证的事也搁置了下来。
沉延舟看着沉枝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好吗?”
“还好。”沉枝意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我以为,奶奶再活个十年八年的没有问题,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
她闭眼之前,沉枝意和裴越跟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老太太拉着两个人的手,眼含热泪,笑得慈祥。
她费了好半天劲,才说出“好好过”这三个字,沉枝意一想起来,眼框就忍不住泛红。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又太短了。
寒风凛冽,她的脸被吹得僵红,眼角的泪水沾湿了睫毛。
沉延舟轻叹一声:“生死有命。”
沉枝意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的。”
她故意逞强的模样看得沉延舟心脏抽痛。
细雪下得纷纷扬扬,他终究没有忍住,一把将沉枝意摁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想哭就哭吧。”
沉枝意没哭,抓着沉延舟的大衣用力抓了一下后从他怀里出来:“谢谢哥,比起刚开始,我已经好太好多了。”
沉延舟略微点了下头:“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就在这等裴越。”
沉枝意摇摇头,这几天,他们都太忙了,她还有些事没有向裴越问清楚。
沉延舟愣了几秒,而后道:“就算是这样,那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外面冷。”
“我送你,哥。”沉枝意笑了下。
送沉延舟离开裴家老宅,沉枝意转身回了客厅。
清冷空旷的客厅里再见不到梅朵和老太太说笑的身影。
老太太去世,梅朵也辞职回老家了。
沉枝意环顾着这个地方,还记得裴越第一次带她回裴家老宅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姑娘好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沉家那个小女儿,是吧?”
老太太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
沉枝意去她的房间逛了一圈,出来时碰见从楼下下来的俞静。
两个人这些天都没说过话。
俞静拎着一个行李箱,瘦了不少。
是她先开的口。
“我跟你大哥,准备出国旅居一段时间。”俞静声音很淡。
沉枝意没答话,擦过她的肩膀径直往上走。
“沉枝意,”俞静突然喊住她。
沉枝意脚步一顿,俞静略微有些哽咽地道:“大嫂对不起你。”
“从前的那些事,是我糊涂了,我对不住你。”
“要是你对裴越还有点感情的话,你们就好好过吧,他是爱你的。”
“你们俩要真离了,这个家就不象家了。”
沉枝意眼框一酸,什么话也没说,迈着步子往楼上走。
俞静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地低下头去。
她站在楼梯口,望着这偌大的裴家老宅,突然觉得一切都是空的。
为了跨越阶级,她嫁给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人,还差点走偏了路。
即将年过半百才发现,什么爱不爱的,不重要,她不能那么贪心,既要又要。
如今啊,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