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庄周？
只是个喜欢做梦的糟老头子？
秦川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一百个大喇叭同时在耳边播放摇滚乐。
庄周……
庄子？！
那个“宁在泥涂中曳尾”，也不愿接受楚威王高官厚禄的庄子？
那个“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的庄子？
那个追求“逍遥游”，思想天马行空，被誉为道家思想集大成者的……南华真人？！
秦川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已经被反复碾碎了无数次，现在又被拿出来，用胶水胡乱粘了一下，然后再次一脚踩得稀巴烂。
他之前用人皇印呼唤“道之先贤”，确实想到了老子、庄子这些存在。
但他以为，就算有回应，来的也该是那种仙风道骨，紫气东来，一出手就天崩地裂的绝世高人。
可眼前这个……
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像是好久没打理了，躺在个破摇椅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不停地打哈欠……
这形象，怎么看都像村口晒太阳的王大爷，跟“南华真人”这四个字，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您……您是庄子？”秦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不是怕的，是激动的，也是不敢相信的。
“庄子？庄周？谁知道呢？”老者，也就是庄周，伸了个懒腰，从摇椅上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可能我只是那只蝴蝶做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叫庄周。也可能，我叫庄周，梦见了自己是只蝴蝶。谁说得清呢？”
他说话的调调，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秦川听得云里雾里，这“庄周梦蝶”的典故他知道，可真当庄子本人在你面前跟你玩这套哲学思辨的时候，他只觉得脑子疼。
“那个……庄周前辈，”秦川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他可没忘了外面还有个要命的怪物呢，“外面的情况很危急！始皇帝陛下他……他为了镇压那个怪物，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始皇帝消散的那一幕，巨大的悲痛就再次涌上心头。
“哦，那个黑黢黢、乱七八糟的大家伙啊。”庄周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还有那个拿着长矛的小家伙，和那个顶着个太阳的家伙，也都活过来了，正到处打人呢，是吧？”
秦川猛地一愣：“前辈您……都知道？”
“知道啊。”庄周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虽然在睡觉，但你们在外面吵得那么大声，想不知道都难。”
秦川：“……”
您管那种毁天灭地的战斗叫“吵”？
您的心也太大了吧！
“那……那您……”秦川急切地问道，“您有办法对付那个怪物吗？他太强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对付？”庄周闻言，却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秦川被他这摇头又点头的动作搞糊涂了：“前辈，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行，也不行。”庄周拿起旁边石桌上的一把破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说它行，是因为在我看来，那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
“说它不行，是因为，我为什么要对付它？”
“哈？”秦川彻底傻眼了，“为什么？它要毁了我们！它在屠杀我们的将士！它要把我们整个文明都给吞了啊！”
“哦。”庄周应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又喝了口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轰！
秦川感觉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拼死拼活，把您老人家从梦里“摇”醒，您就是这么个反应？
“前辈！”秦川的语气，也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八度，“您也是华夏的先贤！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文明，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庄周放下茶杯，抬起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秦川。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慵懒，而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孩子，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缓缓地说道。
“我，不是神。”
“我追求的，也不是拯救世界。”
“我追求的，是‘道’，是‘逍-遥’。”
“在我眼中，生与死，存与亡，都只是‘道’的一种变化罢了。就像白天和黑夜，醒着和睡着，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那个怪物，它的存在，是‘道’。你们的抗争，也是‘道’。最终它吞噬了你们，或者你们消灭了它，都只是‘道’的演化。”
“我一个求道者，为什么要强行去干预‘道’的自然演化呢？”
秦川听着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庄子，和孔子、佛陀、始皇帝，甚至和孙悟空，都完全不一样！
孔子讲“仁”，要建立秩序，守护人道。
佛陀讲“慈悲”，要普度众生，脱离苦海。
始皇帝讲“法”，要一统天下，君临万物。
孙悟空讲“斗”，要战天斗地，快意恩仇。
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想要守护和追求的东西。
但庄子，他没有！
他追求的是“无”，是“超脱”！
他就像一个站在河边的观察者，静静地看着河水里上演的一切，无论是鱼儿的嬉戏，还是虾米的死亡，在他看来，都只是风景。
他不会因为可怜一条快要被吃掉的虾米，就伸手去捞它。
因为那，不“自然”。
“所以……您不打算出手？”秦川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我为什么要出手？”庄周反问道，“你叫醒我，已经很打扰我睡觉了。”
“我……”秦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绝望。
比始皇帝陨落时，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绝望，将他完全吞噬。
原来，自己拼尽一切，点燃薪火，唤来的，不是救世主。
而是一个……纯粹的，冷漠的，旁观者。
秦川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输了。
华夏，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看着秦川那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灰败的眼神，庄周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哈哈哈哈，逗你玩呢！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禁逗？”
秦川：“？？？”
他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的老者，大脑再次陷入了死机状态。
“你……你你……”
“我说我为什么要出手？”庄周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因为……那个黑乎乎的家伙，它太吵了啊！”
“吵得我，连梦都做不安稳。”
“在我梦里，我正变成一只大鹏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呢！结果被它一嗓子给吼了下来，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我得让它闭嘴。”
庄周站起身，拍了拍自己满是褶子的粗布麻衣。
“走吧，带我去看看。”
嗡！
秦川只觉得眼前景象再次变幻，那片宁静的竹林和茅屋瞬间消失，他又回到了那片残酷的战场。
喊杀声，爆炸声，哀嚎声，再次充斥耳膜。
而不远处，那个光暗怪物，正在疯狂地攻击着什么。
但它的攻击，全都落在了空处。
因为，在它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蝴蝶组成的龙卷风。
所有的攻击，无论是黑暗能量，还是光之射线，一进入蝴蝶龙卷风的范围，就诡异地消失了。
而庄周，就站在秦川的身边，仿佛他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他看着那个狂暴的怪物，又打了个哈欠。
“唉，真是麻烦。”
“你说你，是真实存在的呢？还是……只是我梦里的一只，比较丑的蝴蝶呢？”
话音落下。
庄周的身影，缓缓地，变得透明，然后，融入了那片由亿万蝴蝶组成的龙卷风之中。
下一秒。
整个战场，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是你，在我的梦里。”
“还是我，在你的梦里呢？”
光暗怪物猛地一僵。
他发现，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那些正在厮杀的大秦锐士，那些咆哮的恶鬼，那些背叛的魔神，他们的身影，开始扭曲，拉长，变得像是一幅被水浸湿的画。
而他自己，那庞大而坚实的身躯，也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要散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对自己“存在”的怀疑，从他心底，疯狂地滋生！
【全球直播间】
“我靠！我刚刚看到了什么？竹林？茅屋？庄子？”
“是庄子！绝对是庄子！‘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这b格，除了他没别人了！”
“我人傻了，刚才那段对话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秦川被pua了？”
“何止是pua，简直是绝望过山车啊！刚给了希望，一脚踹到谷底，然后又告诉你‘逗你玩呢’！庄子这么皮的吗？！”
“这才是真正的道家大佬啊！随心所欲，不滞于物！你看他说的理由，因为怪物太吵，打扰他做梦了！这理由，我给一百分！”
“等等！你们快看屏幕！战场……战场怎么了？怎么感觉跟打了马赛克一样？”
“不是马赛克！是整个空间都在扭曲！那个怪物……它好像……好像在怀疑人生？！”
“‘现在，是你，在我的梦里。还是我，在你的梦里呢？’……我的天，这是什么攻击方式？哲学攻击？唯心主义打击？这比孔子的物理讲道理还玄乎啊！”
“完了，我也有点分不清了，我现在到底是在看直播，还是在庄子的梦里看直播？”
全球观众，在经历了短暂的懵逼后，彻底沸腾了！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华夏神明的各种奇葩操作，但庄子的出现，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上限！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