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城南分局。
二楼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严肃。
重案队的内核成员,基本上都到齐了。
队长马军,老刑警杨爱国,还有年轻的小夏,以及其他几位队员,一个个眼圈发黑,脸上挂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陆宁作为实习警员,也被杨爱国给一起叫了过来。
马军站在会议室前方的一块大白板前,手里拿着根马克笔,脸色凝重。
经过一晚上的初步整理,白板上,已经用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几个关于“7·7碎尸案”的关键线索。
“各位,都打起精神来!”
马军用笔敲了敲白板,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咱们时间紧,任务重,现在开始,简单梳理一下目前的案情。”
马军清了清嗓子,指着白板上的第一行字。
“首先,是抛尸方式。”
“凶手将被害人刘婷的尸体,残忍地分割成了十二块,分别装在十二个黑色的塑料袋里,然后抛入河中。
这种做法,说明了几个问题。
第一,凶手心理素质极好,作案手法冷静且残忍。
第二,分尸抛尸,目的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增加我们警方查案的难度。”
“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很可能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说着,马军又指向了第二条线索。
“其次,是运输方式。”
“十二个装有人体组织的袋子,加起来分量不轻。
凶手是怎么把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河边抛尸的?
这一点,很关键。”
小夏举手提问:“马队,会不会是开车来的?”
“有可能。”马军点了点头,“也可能,是用的三轮车,或者其他类似的运输工具。
我已经安排人,去排查抛尸地点附近,在案发时间段前后,有没有出现过可疑的车辆。”
最后,马军的笔,重重地落在了第三个关键词上。
“远抛近埋、头远身近、小近大远。”
这个词一出来,会议室里不少年轻警员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杨爱国看出了大家的不解,主动开口解释道:“头远身近、小近大远先不谈,远抛近埋倒是符合本案。
意思就是说,犯罪分子在杀人后,通常会选择将尸体抛到离作案现场,或者自己居住地很远的地方,以逃避侦查。
但是,对于作案工具,比如凶器、血衣这些东西,他们反而会选择埋在或者藏在离自己不远,且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因为这些东西,目标小,更容易隐藏。
而且,凶手往往会有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爱国说完,看了一眼马军。
马军接着补充道:“老杨说的没错。
所以,除了继续在河边查询可能存在的遗漏之外,我们必须对抛尸地点周边的局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任何一个垃圾桶,一个下水道,一片草丛,都不能放过!
说不定,就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
马军队长站在白板前头,那是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足足喷了快有半个钟头。
这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失火了呢,那烟都浓得能直接触发火警报警器了!
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子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儿,混着一股特别清爽的洗发水香气。
一下子就飘了进来,特神奇地就把满屋子那股呛死人的烟味给冲淡了不少。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儿美女走了进来,头发利索地扎成个马尾。
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精致,皮肤白得跟瓷器似的,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又亮又有神。
只不过,那张俏脸上跟结了层冰似的,冷冰冰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a又飒。
屋里所有人的眼珠子,“唰”地一下,跟安了雷达似的,全都盯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尤其是陆宁,心中百感交集。
马军一看见来人,那张绷得跟驴脸似的臭脸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哎哟,王大法医,您可算来啦!
我们这儿一帮大老爷们可都眼巴巴地盼着您的好消息呢!”
这位漂亮的女法医,叫王雪梅,是市局法医科的头块招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那业务水平,两个字:顶呱呱!
王雪梅压根儿没搭理马军的玩笑话,径直走到白板前面,把手里的文档夹往桌子上一拍,开门见山,一个字儿的废话都没有。
“报告出来了。”
王雪梅的声音跟她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我们对死者的头颅内温度,还有尸体各部分的腐败程度做了综合检测。
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七月六号,也就是前天晚上十点,到七月七号凌晨五点这个区间里。”
这个时间范围一报出来,整个会议室里立马就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为啥?
因为这个时间,跟那个滚刀肉刘能的口供,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大家伙儿还没把这个消息消化完呢,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老刑警杨爱国,也跟着开了口。
“我这边也刚从那个梦梦发廊回来。
已经找那个叫小红的发廊小姐核实过了,根据她的说法,还有发廊里其他几个人的旁证。
可以证明,刘能从七月六号下午五点多进的发廊,一直到昨天晚上被我们抓走,确实一步都没离开过那个房间。”
杨爱国稍微停了一下,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所以,刘能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他没有作案时间,嫌疑可以排除了。”
好家伙!
王雪梅的尸检报告,加之杨爱国的走访证实,就跟两记大闷锤似的。
“哐哐”两下,直接就把重案队目前唯一的调查方向,给砸了个稀巴烂!
唯一的嫌疑人,不是凶手!
这案子,一下子又回到了起点,白忙活了!
马军的脸色,瞬间又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
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本就不多的头发,在白板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跟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似的。
“妈的!”
马军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既然刘能不是凶手,那就说明,刘婷在前天下午,被她那个混蛋弟弟抢走一百块钱之后,肯定又去见了别人!
这个人,才是杀了她的真凶!”
马军重新抄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地画了个圈,力气大得笔尖都快断了。
“现在!
案件的重点,就是给我搞清楚,刘婷离开她弟弟之后,到底他妈的去了哪儿,见了谁!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招儿,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给我去访!去查!
就算是把整个城南区给我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刘婷那天晚上的行踪,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马军的咆哮声在会议室里回荡,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谁听了都得哆嗦。
陆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会议室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听着马军的部署,心里那叫一个急啊,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查!查!查!
又是这种最笨、最没效率的地毯式大撒网!
陆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马军这个调查方向,从根儿上就错了!
要是碰上一般的杀人分尸案,这么查,没毛病,标准流程。
可问题是,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的开始啊!
对付这种高智商、心理素质变态的连环杀手,用这种常规的侦查手段,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人家在动手前,肯定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你留下目击者和线索?
陆宁清清楚楚地记得,上辈子那份厚厚的“七七连环杀人案”卷宗里是怎么写的。
当年,江宁市警方为了查清刘婷的死前行踪,那真是下了血本,投入了海量的警力,几乎把整个城南区都快给犁了一遍,结果呢?
屁用没有!
一根毛都没查到!
眼瞅着马军就要把宝贵的警力和时间。
浪费在一条注定走不通的死胡同里。
陆宁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开口,把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
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说。
自己现在算个啥?
一个连警服都没发下来的实习生,说话跟放屁似的,谁会听?
再说了,重案队长马军那一根筋的牛脾气,整个分局谁不知道?
自己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出来质疑他的决定,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搞不好,马军火气一上来,直接一脚就把自己从调查小队里给踹出去了。
到那时候,自己就算脑子里装着再多未来的信息,也只能干瞪眼,啥也干不了了。
陆宁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白板上。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另外几个女人的名字。
刘婷,纺织厂的女工。
赵芊芊,城南医院的护士。
蔡梅坤,化肥厂的女工。
王美美,钢铁厂的女工。
吴倩,皮革厂的女工。
这五个被害的女人,职业五花八门,生活圈子也几乎没什么交集。
上辈子的专案组,就是因为死活找不到她们之间的共同点,才让案子最后成了个天大的悬案。
陆宁眯了眯眼睛,心里跟自己较上了劲。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绝对有什么关键的细节,是当年的专案组给忽略了!
一定有!
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这五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给悄悄地串在了一起!
只要能把这条线给揪出来,整个案子的真相,就会立刻水落石出!
陆宁的拳头,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悄悄地攥得死死的,心里憋着一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