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7日,清晨。
夏天的雨“哗啦啦”就倒下来了,雨点儿比黄豆还大!
砸在城南郊区的田埂上,泥点子“bia bia”直溅。
陆宁穿着双半高筒的黑雨靴,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田里蹚。
雨忒大了,今儿这活儿不好干啊。
陆宁披着件老式军绿雨衣,手里拎着家伙:一个电瓶、两根竹杆,一头扯着电线,另一头绑着铁丝。
“这鬼天气!”陆宁裹紧了雨衣,骂骂咧咧,“不过也好,雨越大,黄鳝越爱往外溜达,今天有下酒菜了!”
陆宁是城南土着,刚从省警官学院毕业,文档扔城南分局了,正等着通知去实习。
这不,在家闲得慌,就出来弄点野味。
雨水顺着帽檐子往下淌,陆宁眯着眼,使劲瞅着水渠。
这片田的水渠乱七八糟哪儿都是,最后都通到不远的青龙河。
“滋啦——”
陆宁站在稍高的土路上,把电极往水里一杵,水面“噗”一下泛起白沫,结果呢,连个泥鳅毛都没电着。
“嘿,今儿手气真背!”
陆宁换了个地儿,顺着水渠往下走。
这水渠水流挺冲,雨水全灌进来了,“哗哗”地往下流。
走到一拐角,陆宁“咦?”了一声。
水渠的淤泥里,好象有啥玩意儿卡住了。
黑乎乎的一坨,在黄泥汤里一下一下的。
“哪个缺德玩意儿又乱扔垃圾!”陆宁骂了句。
这年头,谁管环保啊,田里飘个死鸡死鸭,扔床破被子,太正常了。
陆宁本来懒得理,可那黑玩意儿把水口堵了,水都不流了。
水不流,黄鳝还怎么过来?
陆宁没辄,叹了口气,放下电瓶,踩着雨靴“哗啦”一脚跳进水渠。
水不深,刚没过小腿肚子。
陆宁伸手就去抓那个黑包。
嘿,手感不对!
不是那种软趴趴的垃圾,这玩意儿包得那叫一个结实!
裹了好几层黑塑料袋,外面还拿黄胶带缠得死死的!
而且,挺沉!
“啥宝贝疙瘩?”陆宁好奇心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包往岸上拽。
这包……估摸着有篮球那么大。
陆宁蹲在田埂上,雨点子砸得他眼都睁不开。
从兜里掏出把折叠刀。
“我非得瞧瞧,这里面是啥玩意。”
小刀“唰唰”划开胶带,一层,又一层……
刚划开最后那层塑料袋,一股没法儿形容的臭味“轰”一下,直冲陆宁天灵盖!
这味儿,不是死鱼烂虾的腥,也不是死猪烂牛的臊,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呛得人直犯恶心!
陆宁胃里“咕噜”一下,差点吐出来,赶紧把气憋住。
塑料袋一开,里面的玩意儿滚出来了。
一团湿答答的……头发。
陆宁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接蹿到后脑勺。
拿起刀尖儿,哆哆嗦嗦地拨开那团头发。
一张脸。
一张泡得发白、又有点干瘪的脸,正“瞅”着陆宁。
陆宁“噌”一下就蹦了起来,雨靴踩在烂泥里,差点滑了个大马趴。
“卧槽!”
好在陆宁是警校毕业的,练过。
又有前世几十年的办案经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仔细一看,是个人头!
陆宁掏出诺基亚,低头瞅了眼。
1997年,7月7日。
早上,7点07分。
陆宁的头皮“嗡”一下,跟炸了一样!
“报警!
赶紧报警!”
陆宁好似想到了什么,立马拨打了报警电话:
“喂?!
110吗?!
城南郊区!
对!
靠着青龙河那片田!
水渠里!
有个……人头!”
……
二十分钟后,“哇啦哇啦”的警笛声就开过来了。
一辆老桑塔纳警车,跟着一辆“嘎斯69”吉普,闪着灯,“嘎吱”一下刹在水渠不远处。
车门一开,蹦下来五六个穿雨衣的警察。
带头的是个中年汉子,国字脸,一脸络腮胡,眼窝挺深,瞅着就特凶。
“谁报的警?!”汉子吼了一嗓子,雨水顺着帽檐子往下流。
“我!
警察同志!
我在这儿!”陆宁赶紧挥手。
中年汉子大步流星走过来,从上到下扫了陆宁这个“泥猴”一眼。
“你就是报警人?
身份证掏出来!”
“马队长?”陆宁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汉子愣了下:“你认识我?”
“马军马队长,对不?
重案队的。
我是陆宁啊,省警官学院刚毕业,文档刚递分局,等实习通知呢。
咱是自己人!”陆宁赶紧套近乎。
马军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但还是板着脸:“少来这套!
啥自己人,你现在是报案人!”
马军一摆手:“先站边上!
别动!”
马军扭头对旁边一小年轻刑警说:“小夏,去核实报警电话和时间。”
“是!”小夏立马跑回车上打电话去了。
马军这才转头瞅着陆宁:“说,咋回事?”
“马队长,我今早在电黄鳝,就那边,水渠拐角,瞅见个黑袋子,一打开……就是那玩意儿。”陆宁指着不远处。
马军顺着陆宁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警察已经在拉线了。
“你小子胆儿不小啊,”马军又斜了陆宁一眼,“看见那玩意儿,腿没软?”
“马队长,警校练过胆儿……解剖课也上过。
不过……那啥,模型跟真家伙还是不一样,心里是有点毛毛的。”陆宁故意装出一副新人警员的姿态。
不一会儿,小夏跑回来了:“马队,核实了!跟陆宁说的没差!”
马军“恩”了声:“行了,陆宁是吧?
你先在这儿老实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等会儿跟车回局里,做笔录!”
“明白!”陆宁“啪”一下站直了。
一个穿勘查服、戴白手套的技术员正蹲那人头跟前,仔细地看。
这技术员叫郭凡,局里的老法医了。
郭凡看得特仔细,好半天才站起来,走到马军跟前。
“马队。”郭凡摘了手套,脸拉得老长,“情况不大妙。”
“说。”马军递了根烟过去。
郭凡摆摆手:“不抽。
这黑袋子裹得太结实了,一点不透水。
所以虽然泡水里,但这头……肿得不厉害。”
“那敢情好啊!
能认出是谁不?”马军赶紧问。
郭凡摇摇头:“难。
马队你自个儿看。”
郭凡指着那颗头:“脸……全废了。
全是刀口子,横七竖八的,没一块好地儿。
凶手这是往死里毁容,压根儿不想让人认出来。”
马军的拳头“咯吱”一声攥紧了:“妈的!
畜生!”
马军长长吐了口气,冰凉的雨水砸脸上,可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老郭,还看出啥了?”
“应该是个女的。
岁数……不好说,估摸着二十到三十吧。
到底咋样,得等回去尸检。”
“行。”马军把刚点着的烟掐了,反正也被雨浇灭了半截。
“这鬼天气!”马军又骂了句,“通知局里,再来点人!
把这片水渠,一寸一寸给我过筛子!
有头,就八成有别的!”
“是!”小夏立马带上俩人,在四处搜寻。
陆宁站在警戒线外面,瞅着警察们在泥汤子里忙活,自个儿的心“咚咚”直跳。
1997年,7月7号,城南郊区,水渠,女尸,人头……
这几个词儿凑一块,陆宁感觉呼吸都有点儿不顺了。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白了,壳子是,里头的魂儿不是。
陆宁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半小时过去了,小夏滚了一身泥跑回来。
“马队!没了!
附近的水渠全翻遍了,连根毛都没有!”
马军的脸更黑了,跟锅底灰似的。
“操!
难道凶手就扔一个头?”马军烦躁地在田埂上来回走,“收队!
把……那玩意儿带回去!”
“马队长!
等会儿!”
马军刚要让人抬东西,陆宁突然喊了一嗓子。
马军“唰”一下回头,瞪着陆宁:“你又咋了?!
一个毛没长齐的实习生,别在这儿添乱!”
陆宁压根儿没理马军那态度,几步蹿到水渠边上。
“马队长,你瞅这水。”陆宁指着水渠里的黄泥汤,“这水是活水,一个劲儿往这边淌。”
陆宁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河。
“我打小就在这儿混,门儿清!
这条水渠,直接通着青龙河!”
陆宁脑子转得飞快:“这个黑袋子,绝不可能是凶手专门跑这儿扔的。
八成是上游飘下来的,刚好卡在这拐角,才让我给撞见了。”
“这儿是下游!”陆宁特意加重了语气。
马军眼睛眯缝起来:“你是说……”
“扔尸首的地儿,肯定在青龙河上游!”陆宁说得板上钉钉,“凶手柄尸块,扔进了青龙河。
现在能飘来一个,就保准有第二个!”
马军不吱声了。
陆宁这分析,在理。
小夏忍不住插话:“可……可青龙河那么长,上游老鼻子大了,雨还下这么猛,咋找啊?”
马军也犯嘀咕:“青龙河水可比这儿猛多了,就算真有,也早冲没影了。”
陆宁没吭声。
转身跑回自个儿扔地上的家伙事儿那,从破鱼篓里,掏出个大家伙。
一个比警用手电筒粗两圈,灯头老大个的玩意儿。
“你这是……”小夏都看傻了。
“我晚上电黄鳝用的,专门托人从广东搞来的进口货,爆闪手电!”陆宁随口解释了句,熟练地打开关。
“啪!”
一道贼亮的光柱“唰”一下穿透雨幕,把十几米外的田埂照得跟白天似的!
马军和小夏都看呆了。
97年,警队里发的手电筒,灯泡都黄不拉几的,跟蜡烛头差不多,哪见过这稀罕玩意儿!
陆宁抓着手电,几步跑到水渠导入青龙河的口子上。
“马队长,你们快看!”
陆宁站得高,手里的爆闪手电筒跟探照灯似的,扫向宽阔的河面。
雨太大,河上雾蒙蒙一片。
光柱来回扫。
突然,陆宁的手电停住了。
“那儿是啥?!”陆宁扯着嗓子喊。
马军和小夏赶紧凑过去。
顺着光柱瞅过去,大概下游七八十米,靠岸边的芦苇丛里,好象也卡着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
“又一个!”小夏激动得直嚷嚷。
“马队长!
快看!
又一个黑袋子!”陆宁的手电死死钉在那目标上。
马军的心“咯噔”一下,死死盯着那团黑色:“小夏!
带人!
赶紧去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