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被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填满。幸存者们——仅存的五个人,包括重伤濒死的磐石、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个断腿的年轻战士、精疲力竭的老k,以及作为临时领袖的小七——沿着小七用新生力量加固的合金阶梯,跌跌撞撞地下到了7生态维持单元的平台。
井口下方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深渊,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柱形空间。平台位于中央,四周是布满管道接口和复杂纹路的合金井壁。平台下方并非深不见底,而是被一层散发着柔和荧光的、类似苔藓的植被覆盖,形成一片浅浅的“地面”,荧光照亮了空间,驱散了绝对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湿润泥土与清新植物的气息,与井外废土的腐朽恶臭截然不同。
“这…这是…”抱着孩子的妇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她怀中的孩子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下方那片梦幻般的荧光苔原。
“别愣着!快下来!那些鬼东西随时会再下来!”老k嘶哑地催促着断腿的战士,自己则警惕地举着仅存的一把能量手枪,枪口指向他们下来的井口方向。井口边缘,几条粗大的暗红触须在不安地蠕动,却似乎对下方空间弥漫的微弱净化气息有所忌惮,没有立刻追下。
小七最后一个跃下,轻盈地落在荧光苔藓上。她的脚底传来温润的触感和细微的生命脉动,体内的猫图腾核心发出舒适的共鸣嗡鸣。她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扑到磐石身边。
磐石庞大的身躯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平台边缘相对平整的地面上。他的状况比在上面看到的更糟。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紫色,渊光污染残留的侵蚀迹象明显。断裂的左臂无力地耷拉着,断裂的犀角图腾根部,土黄色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磐石叔叔!坚持住!”小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毫不犹豫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支标注着“生命原浆·浓缩型”的金属管。冰凉的管身在她手中微微发烫。她用力拧开密封盖,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充满生机的草木清香瞬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甘甜了几分。
“这…这就是…”老k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贪婪地吸着那诱人的香气,连枪口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几分。
小七没有理会他。她撕开磐石胸前破碎的衣物,露出狰狞的伤口。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金属管尖端的注射口对准伤口边缘相对完好的区域,用力按下。
嗤——
翠绿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注入磐石干涸的血管和受损的组织。几乎在液体接触血肉的瞬间,异象陡生!
磐石身体猛地一震!伤口处翻卷的皮肉边缘,那些顽固的暗紫色污染痕迹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褪去、消散!新鲜的、健康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交织!深可见骨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向内收拢、愈合!更神奇的是,他断裂的左臂骨骼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如同春笋破土般的轻微爆响,错位的骨茬在生命能量的引导下迅速复位、接续!而他额头断裂的犀角图腾根部,那微弱的土黄色光芒骤然变得明亮、稳定,如同被注入了澎湃的动力,断口处萦绕的剧痛和虚弱感被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驱散!
“呃…嗬…”磐石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从深渊被拉回的吸气声。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浑浊的瞳孔重新聚焦,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精光!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濒死的灰败气息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磅礴生命能量正在体内奔腾复苏的震撼感!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快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红痕的伤口,又试着活动了一下原本以为废掉的左臂,虽然还使不上大力,但知觉和基本的活动能力已经恢复!
“神…神迹…”断腿的战士看得目瞪口呆,连自己的伤痛都暂时忘记了。
老k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小七手中那支已经空了的金属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贪婪、渴望、忌惮、还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在他心中激烈翻腾。这东西…简直是第二条命!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小七看着磐石迅速好转的状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她小心地将空管收起,目光转向其他人。“还有谁伤势严重?”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我…我的腿…”断腿的战士痛苦地指着自己扭曲变形、伤口化脓的小腿。
小七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伤口很深,有感染迹象,但没有渊光污染残留。她略一沉吟,从贴身口袋里又取出一支“生命原浆”。老k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小七!这太浪费了!”磐石挣扎着坐起,声音依旧虚弱但已有了力量,“我的命是命,大家的也是!这点伤…用普通手段也能处理!”他深知这“神药”的珍贵,用一支救回濒死的他已是万幸,再为这种非致命伤消耗一支,在废土环境下简直是奢侈的犯罪。
小七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战士痛苦而希冀的眼神,又看看手中翠绿的金属管。林夜冰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资源…要最大化利用…”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没有使用原浆,而是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角,示意妇人用刚得到的清水(来自井壁渗出的清洁水流)浸湿。她小心翼翼地清洗战士腿上的伤口,然后用布条仔细包扎固定。整个过程冷静而利落。
“忍着点。省下的药,能救更危急的命。”小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战士虽然失望,但也明白道理,咬牙点头。
老k在一旁看着,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走到平台中央那个散发着柔和翠绿光芒的透明罩子前,仔细打量着那个巴掌大小的银色方块。“丫头…呃,小七,”他难得地换了个稍微尊重点的称呼,指着方块中心的树叶凹痕,“这玩意儿…是不是得放这儿?”
小七走过去,接过银色方块。方块入手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她将其轻轻按入罩子底座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严丝合缝!
嗡!
轻微的震动传来。罩子底座亮起一圈柔和的白色光环。紧接着,一道光幕从罩子表面照映,悬停在半空中!光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星图,而是密密麻麻、不断流动的旧时代文字、复杂的结构图、能量流示意图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整个7单元内部结构的立体模型!
“成了!”老k兴奋地搓着手,也顾不上伤痛了,如同饿狼见到了肥肉,立刻扑到光幕前,手指在虚空中飞快地滑动、点触(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操作逻辑,但显然在尝试)。“能源…循环…维生系统…过滤单元…储备库…妈的!真有储备库!”他眼睛放光,指着模型上一个被标记为“应急物资储备(iii级)”的舱室。
小七的目光则被光幕一角不断闪烁、带有警告三角符号的区域吸引了。那里标记着:“核心生态区(菌类培育舱)”。状态显示为:“隔离失效(轻度泄露)”。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共生孢子活性异常,需进行‘摇篮议’精神安抚。警告:过度刺激可能导致群体意识觉醒。”
“菌类培育舱…泄露?”小七想起下来时看到的荧光苔藓,还有刚才治愈磐石时感受到的、来自这片空间的温和生命脉动。难道…那些苔藓就是泄露的“共生孢子”?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那个警告区域。光幕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最高权限”,信息流瞬间变化,显示出更详细的关于“共生孢子”议”的资料。资料显示,这些孢子是旧时代用于快速净化污染、稳固生态的“生物工具”,具有微弱的群体意识,需要定期以特定频率的精神波动进行安抚,维持其温顺休眠状态。泄露后,它们的活性似乎因外界刺激(渊光污染?战斗?)而异常升高。
就在这时,小七敏锐地感觉到,脚下荧光苔藓传来的生命脉动,似乎比刚才更活跃、更…“好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无数细小声音低语的精神涟漪,拂过她的意识边缘。她体内的猫图腾核心(现在或许该称为“自然守护者”图腾?)轻轻震动了一下,自发地散发出一种温和、安抚的波动,如同清风拂过草地。
脚下的苔藓荧光似乎随之柔和了一瞬,那股细微的“好奇”感也平复下去。
小七心中了然。看来,安抚这些“共生孢子”,维持这个庇护所的稳定,也是她这个“继承者”的重要责任之一。她尝试着将更多的意念沉入图腾核心,引导那股安抚的波动,如同哼唱无声的摇篮曲,缓缓扩散开去。效果立竿见影,脚下苔藓的脉动变得更加平稳、悠长。
“找到了!”老k突然兴奋地低吼一声,他在光幕上成功调出了储备库的开启指令。“储备库入口就在平台下面!有压缩营养膏、净水片、基础医疗包…还有…武器维护工具!”这对物资匮乏的幸存者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在光幕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在平台下方一个隐蔽的合金盖板下,找到了储备库入口。老k利用他半吊子的旧时代设备操作知识,配合小七的权限,艰难地开启了沉重的舱门。
里面空间不大,但整齐堆放着密封的金属箱。压缩营养膏的味道虽然寡淡,但对饥肠辘辘的众人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净水片能确保饮水安全;医疗包里的抗生素和止血剂更是雪中送炭。最让老k兴奋的是一套基础的工具箱,里面甚至有适配微型无人机的备用零件和能量棒(虽然型号老旧,但聊胜于无)。
众人围坐在散发着翠绿微光的罩子旁,就着清水,沉默而珍惜地分食着营养膏。温暖、饱腹感和相对安全的环境,让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妇人抱着孩子,靠在墙角沉沉睡去。断腿的战士也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发出鼾声。
磐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生命原浆的强大效力仍在持续,滋养着他枯竭的身体,修复着断裂的犀角图腾。土黄色的光芒在他体表稳定流转,断角处甚至有极其细微的新生角质在缓慢生长。他的气息变得悠长而浑厚。
老k则没有休息。他如同最敬业的鼹鼠,利用工具和无人机残骸,开始捣鼓起他仅存的几架微型无人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能量焊接的滋滋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他要把这些“眼睛”恢复一些功能,监控井口和这个庇护所内部。
小七抱着膝盖,坐在离翠绿核心罩子最近的地方。怀中的青穗碎片冰冷而沉默,林夜的气息已微弱到近乎消散。她望着罩子内那团稳定跳动、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翠绿光团,感受着脚下苔藓传递来的平和脉动,以及体内图腾核心与这片空间的奇妙共鸣。
新的力量,新的责任,新的家园…虽然只是一个深埋地下的残破方舟。
她摊开那张金属光泽的星图。在翠绿核心的光芒映照下,星图上的光点清晰可见。代表“7”的光点稳定明亮。其他六个光点(1-6)依旧暗淡,但那个标记为“3”的光点,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星图上显得格外刺眼。血红色的危险区域和巨大的明黑城废墟轮廓,则如同盘踞在星图边缘的狰狞巨兽。
救援3?还是先尝试返回明黑城废墟寻找更多幸存者和资源?
小七的目光变得深邃。她轻轻抚摸着星图上那个黯淡的3光点。青穗虚影的托付、弥迦的平衡意志、林夜和夜魇牺牲换来的“火种”…守护与延续,不仅仅是守住眼前这一方之地。那个濒临熄灭的“3”,同样是“青穗协议”的一部分,同样是这绝望废土上需要守护的“火种”。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冰冷的合金井壁,仿佛看到了废土之上辽阔而残酷的世界。猫瞳中,磐石般的坚定与青穗般的温柔交织,沉淀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决断。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于维修无人机的老k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操!有情况!”
小七和磐石瞬间警觉。
只见老k面前那个修复了大半的无人机投影屏上(连接着刚修好的、悬停在井口下方警戒的一架无人机),显示着井口边缘的画面——那些原本只是不安蠕动的巨大暗红触须,此刻正诡异地、有节奏地收缩、膨胀,如同在…呼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触须表面覆盖的菌丝和金属碎片缝隙中,正渗出大量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暗绿色粘液!
这些粘液如同活物般,顺着井壁缓缓流淌而下,目标…赫然指向他们所在的平台空间!
“妈的…它们…它们在‘下蛋’?还是…拉屎?”老k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小七猛地站起身,猫瞳瞬间收缩成竖线!她体内的图腾核心剧烈预警!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流淌下来的暗绿色粘液中,蕴含着与培育舱“共生孢子”同源、却充满了狂暴、贪婪和…饥渴的生命波动!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被下方空间中浓郁的生命能量(生命原浆、翠绿核心、以及刚被治愈的磐石)所吸引!
庇护所的第一夜尚未过去,来自深渊的贪婪触手,已悄然伸向了这方舟内微弱的生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