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白光,如同母亲温柔的手,最后一次拂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渊光诞生之地上空,那贯通天地的神圣光柱正缓缓黯淡、收缩。终焉弥迦那由四色的图腾交融而成的伟岸巨人虚影,在光柱的核心处变得透明。威严的赤金龙首最先消散,化作点点流萤般的赤金光屑,融入纯净的光流;紧接着是背后锐利的能量鹰翼,片片剥离,化为淡青色的能量尘埃;坚韧的半透明鲸尾虚影如同沉入深海,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被净化的焦土;最后是那双融合了狂暴虎爪与冰冷械甲的双臂,寸寸瓦解,土黄与幽蓝的光粒随风飘散。
巨人核心处,那一点象征着绝对平衡的纯白意志光芒,在虚影彻底消失的刹那,如同完成了最终使命的恒星,亮度骤增一瞬,随即温和地内敛、沉降。它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片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无形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卵壳,缓缓沉入渊光祭坛废墟的核心深处。祭坛上那些古老的幽蓝符文,在承受了最终之战的洗礼后,也彻底黯淡下去,与破碎的合金基座融为一体,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与一片奇异的、被彻底净化后的死寂。
连接天地的光柱彻底消散了。低垂的辐射云层被撕开的巨大裂口并未完全合拢,久违的、带着灰蒙蒙色调的天光,吝啬地洒落在这片刚刚经历了宇宙级规则碰撞的土地上。风,带着硝烟散尽后的微凉和尘埃的气息,第一次不再是裹挟着毁灭的能量,而是真正地“吹拂”起来。
“结…束了?”磐石干裂的嘴唇翕动着,重复着这个破碎的问句。他巨大的身躯依靠在一块半融化的合金残骸上,断裂的犀角图腾黯淡无光,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着,布满裂痕的土黄色的图腾护甲下,污血早已凝固。他浑浊的双眼努力聚焦,望向光柱消散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旷和升腾的、被净化后的白色蒸汽。的力场勉强护住的幸存者着醒来,眼神空洞,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废墟缝隙的呜咽,以及远处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火焰发出的噼啪声。
更远处,一片扭曲的钢筋丛林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内。小七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裹在破烂的衣物中,止不住地颤抖。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是那把布满蛛网状裂纹、枪管扭曲、能量核心彻底熄灭的幽蓝——裁决者的残骸。枪身上沾染着林夜干涸发黑的血迹,还有她自己的泪痕与尘土。净化之光扫过时,她体内微弱的猫图腾虚影确实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驱散了部分渊光残留的冰冷威压。但这暖意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更深的冰冷和…巨大的空洞。
她似乎感应到了光柱的彻底消散,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小脸微微抬起。空洞的猫瞳望向那片空旷的天空,那里,最后一点神圣的光晕也彻底隐没。没有声音,没有奇迹,只有死寂的废墟和无尽的灰暗。一滴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和土,再次无声地滑落,“嗒”地一声,滴在裁决者冰冷残破的枪管上。这微小的声响,在死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她早已麻木的心房。
就在这时——嗡…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共鸣声,突然在她怀中的裁决者残骸上响起!小七猛地一颤,空洞的猫瞳瞬间收缩!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枪。只见枪身上,那枚镶嵌在枪机侧后方、原本随着林夜意识消散而彻底黯淡的青穗水晶碎片(在最终融合冲击中崩落的一小块),此刻正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光芒极其暗淡,幽蓝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新生的纯白,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嗡鸣,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心脏在顽强地跳动!“林…夜…?”小七的喉咙里挤出嘶哑得不成调的气音,泪水瞬间决堤。她死死盯着那点微光,仿佛那是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桥梁。
她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轻轻触碰向那块闪烁的碎片。指尖传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深秋的潭水。但在这平静之下,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混合着释然、托付,以及一丝…对世界未来的、冰冷期许的意志碎片。
是林夜!
是那个永远冷静、背负着沉重罪孽,最终选择牺牲的男人,在彻底消散前,依附于这枚与他灵魂共鸣最深的水晶碎片上,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并非复活,而是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一个存在过的证明,一个无声的告别,和一个沉甸甸的托付——活下去,见证新的世界。“呜……”小七将冰冷的枪身和水晶碎片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得更紧,压抑的呜咽声在废墟的阴影中低低回荡。
“喂!那边!还有人吗?喘气的吱个声!”一个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明黑城特有的市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是“老k”!这个圆滑的情报贩子兼军火商,此刻也狼狈不堪。他标志性的外套破破烂烂,脸上沾满黑灰,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他身边漂浮着仅存的十几只微型侦查无人机,如同受惊的蜜蜂,发出低微的嗡嗡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右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印着红色十字的小型急救箱。“磐石老大!是你吗?这鬼地方差点把老子活埋了!”老k操控着无人机发现了磐石的位置,骂骂咧咧地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看到磐石和他身后幸存者的惨状,嘴里啧啧有声,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麻利地打开急救箱,掏出止血凝胶和固定绷带,“妈的,老子压箱底的宝贝,算你们走运!利息回头再算!”他一边熟练地给磐石处理伤势,一边嘴里不停地叨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那巨大的、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小丫头呢?那个跑得贼快的小猫崽子?”老k环顾四周,无人机立刻分散搜索。
很快,一架无人机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小七。“嘿!在这儿呢!”老k招呼着,也看到了小七怀里抱着的裁决者残骸,以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精明的小眼睛扫过那把废铁般的枪,又看了看小七失魂落魄的样子,罕见地沉默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利益去衡量,只是走过去,从急救箱里翻出一支能量营养剂,塞到小七冰凉的手里。“省着点喝,这玩意儿现在金贵得很。”他嘟囔了一句,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裁决者枪身上那块微弱闪烁的青穗水晶碎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仿佛被老k的到来和营养剂冰冷的触感唤回了一丝神志,小七缓缓抬起头,猫瞳依旧红肿,但空洞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光。她看了看手里的营养剂,又看了看老k那张写满市侩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的脸,最后目光再次落回怀中的裁决者和那点幽蓝微光。她拧开营养剂,小口地、珍惜地抿了一点。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力气。“他…们…走了…”小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k的动作顿了一下,给磐石包扎的手也停住了。磐石浑浊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带着沉重的询问。
“光…没了…”小七没有解释,只是抱着裁决者残骸,指向终焉弥迦消散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心口,最后指尖轻轻拂过那块闪烁的碎片,“…在这里…一点点…”磐石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着那片空旷,粗犷的脸上肌肉抽动,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他明白了。那撕裂黑暗、带来净化与新生的光之巨人,连同那对背负着灭世与救世双重罪名的双生子,已经化为了传说。老k沉默了几秒,咂了咂嘴,眼神复杂地看着小七怀中的碎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妈的…两个疯子…倒是…够本了。”他语气依旧粗鲁,但那份惯常的算计之下,似乎也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和…物伤其类的悲凉。他比谁都清楚那两人背负的重量,以及最终选择的代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并非辐射云重新合拢,而是真正的黑夜即将降临。风更冷了。幸存下来的人们,在老k无人机的指引下,艰难地聚集到一处相对背风、有半截残墙遮挡的洼地。人数寥寥无几,大多是磐石手下的战士和少数几个运气好的佣兵、平民,加起来不足二十人,人人带伤,神情麻木而疲惫。磐石靠着残墙,闭目养神,努力调动着体内枯竭的原力,试图温养断裂的犀角图腾。老k则忙碌着,用无人机收集着附近能找到的任何可用物资:半瓶浑浊的水,几块压缩饼干残渣,一些还算干净的布片。
小七抱着裁决者残骸,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猫耳无意识地抖动着,感知着这片劫后世界的死寂。怀中的青穗碎片依旧在微弱地、固执地闪烁,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火。她望着这片陌生的、被彻底打烂的渊光诞生之地,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巨大的茫然和沉重的悲伤。世界幸存了,但她的世界,似乎随着那两个人的消失,永远缺失了一大块。
“生火!妈的,冻死老子了!”老k骂骂咧咧地指挥着一个还能动的佣兵,用收集到的易燃物和一块老旧的打火石,尝试点燃一小堆篝火。嗤…嗤…火星溅起,却难以引燃那些受潮的碎布和木屑。“废物!让开!”老k不耐烦地挤过去,抢过打火石。他粗暴地敲击着,火星四溅,但火苗依旧微弱,随时可能熄灭。洼地里的气氛更加压抑。黑暗和寒冷如同实质,挤压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品,没有希望。他们刚刚目睹了神祇般的战斗,自身却如同蝼蚁般脆弱。未来在哪里?重建?拿什么重建?在这片连根草都没有的绝对废土上?
就在那微弱的火苗即将彻底熄灭,连老k都忍不住要咒骂放弃时——嗡…小七怀中的青穗水晶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稍强的光芒!幽蓝中那丝纯白瞬间变得清晰!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而坚韧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从碎片中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洼地!噗!那堆即将熄灭的篝火,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燃料,火苗猛地向上一窜!
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变得稳定而明亮,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幸存者们惊愕的脸庞!“?!”老k猛地缩回差点被燎到的手,愕然地看着突然旺盛起来的火焰。磐石也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体内的犀角图腾核心,在这股温和波动的扫过下,竟极其微弱地、自发地颤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开始缓慢滋生!更令人震惊的是,洼地边缘,一片被渊光污染彻底侵蚀、本应寸草不生的焦黑土地上,一点极其微小、几乎肉眼难辨的嫩绿色芽孢,竟然顽强地顶开了坚硬的土层,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露出一点充满生机的翠意!
“这…这是…”一个年轻的佣兵指着那点绿芽,声音颤抖。小七也感受到了!她怀中的碎片在发出那阵波动后,光芒又微弱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呼吸频率。但刚才那股波动…那股温和、坚韧、仿佛蕴含着抚平创伤、催发生机力量的波动…她太熟悉了!那是弥迦!是弥迦意志的感觉!虽然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但本质未变!她猛地低头看向碎片,又抬头看向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再看向那点微不足道却震撼人心的绿芽。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几乎被悲伤冻结的脑海:弥迦没有消失!平衡的意志没有消失!它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守护着!而林夜和夜魇…他们最后的意志碎片,就承载在这枚碎片上,如同一个信标,一个火种!
“弥…迦…”小七喃喃道,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她将怀中的裁决者残骸抱得更紧,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和勇气。冰冷的枪身似乎也传递回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篝火旁。跳跃的火焰在她沾满泪痕和尘土的小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她环视着洼地里一张张惊愕、茫然、又隐约带着一丝期盼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点新生的绿芽,指向这片被净化的大地,指向篝火,最后指向自己怀中那枚在火光映照下、微弱却持续闪烁的青穗碎片。
“火…种…”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还在…世界…没有…结束!”磐石看着小七,看着那点绿芽,感受着体内图腾核心那丝微弱的暖流,又望向篝火,最后目光落在小七怀中那枚闪烁的碎片上。他那张饱经风霜、写满疲惫的脸上,肌肉缓缓抽动,最终,一个极其艰难、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如同岩石裂缝中挣扎而出的野草,在他嘴角缓缓绽开。
“没错…”磐石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战斗…结束了。但活着…就是…开始!”老k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堆火,看着那点绿芽,又看看小七怀里那枚神秘的碎片,精明的小眼睛里光芒闪烁,最终,他咂了咂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收集到的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掰开,分给了离他最近的两个受伤的孩子。
篝火噼啪作响,温暖的光晕在洼地中扩散,驱散着黑暗与绝望。那点微不足道的绿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在宣告一个奇迹的开端。小七抱着冰冷的裁决者残骸,感受着怀中碎片那微弱却持续的脉动,望着火光映照下幸存者们眼中重新燃起的一点点微光。她仿佛看到,在那片终焉弥迦消失的天空下,在这片被鲜血与泪水浸透的废土之上,一个关于恶魔与英雄的传说已经落幕,而另一个关于挣扎、生存与渺小希望的故事,正随着这点点星火和微不足道的绿意,在冰冷的余烬中,悄然开始书写第一章。她猫瞳的深处,倒映着跳跃的火焰,仿佛有冰冷的幽蓝与不屈的赤金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