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歌走出工坊,叫来了苏宇。
“苏宇,你知不知道苏琉璃现在在什么地方?”
苏宇正在清点库房里的材料,听到洛九歌的问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大哥,你问琉璃姐啊?”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听我姐说,琉璃姐好象去东阳城外的一个凡人镇子了,叫什么……青石镇。”
“去凡人镇子做什么?”洛九歌故作不知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苏宇一脸的迷茫,“我姐说,琉璃姐说她要去体验什么凡人生活,感悟什么道心,还说是一个月。家里人都觉得她疯了,家主都气得不行,可谁也劝不住她。”
说到这里,苏宇压低了声音,凑到洛九歌耳边。
“大哥,你说琉璃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她可是咱们苏家最高冷的天才,怎么会跑去凡人堆里折腾自己?”
洛九歌心里暗笑,这刺激不就是我给的吗?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出去一趟。
“哎,大哥,你去哪儿啊?”苏宇下意识地问道。
洛九歌没有回答,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天工阁的门口。
青石镇距离东阳城不算远,凡人坐马车需要一天,但对洛九歌这样的筑基修士来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脚程。
他没有御空飞行,而是象个普通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在官道上。
他想看看,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家天之骄女,在凡尘俗世里,会被打磨成什么样子。
很快,一座炊烟袅袅的凡人小镇出现在眼前。
青石镇,镇如其名,街道都是用青石板铺就,两旁的房屋也多是青砖黛瓦,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此刻正值午后,镇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洛九歌的神识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复盖了整个小镇。
他很快就在镇子东头的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苏琉璃。
当神识“看”到苏琉璃此刻的模样时,即便是洛九歌,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个往日里一袭白衣、清冷如仙子的苏家大小姐,此刻竟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布条束在脑后。
她脸上沾着几点灰尘,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正端着一个木制托盘,在几张桌子之间来回穿梭。
“客官,您的酒来了!”
“来啦来啦,这盘花生马上就好!”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好几次差点把盘子里的酒菜给洒了,引来客人的几句抱怨。
“我说小姑娘,你能不能利索点?等这壶酒,我脖子都等长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不耐烦地拍着桌子。
“对不住,对不住客官,我……我马上就来!”苏琉璃连忙道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天之骄女的影子?简直就象一个刚进城打工,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
洛九歌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他发现,苏琉璃虽然笨拙,但眼神却很认真。
每一次给客人上菜,每一次收拾桌子,她都做得一丝不苟。
她会仔细观察那些酒客的表情,听他们吹牛,听他们抱怨生活的艰辛。
她会看着隔壁桌那个为了几文钱跟老板讨价还价的货郎,也会看着那个抱着孩子、满脸幸福的年轻妇人。
她的眼神里,不再是过去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好奇,一丝迷茫,还有一丝……正在慢慢融化的东西。
洛九歌知道,他的那番话,起作用了。
对于一个从小在修仙家族长大,身边全是阿腴奉承,眼中只有修炼和战斗的天才来说,这种最平凡不过的市井生活,才是最能触动她道心的东西。
因为,雷电的毁灭之下,孕育的正是这些最鲜活、最真实的生命。
不懂“生”,又如何能掌控“死”?
洛九歌没有急着上前,他就象一个普通的茶客,静静地喝着茶,看着苏琉璃忙碌。
一直到黄昏时分,酒馆里的客人渐渐散去。
苏琉璃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她疲惫地坐在一张空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就直接对着壶嘴灌了几口凉茶。
“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着自己酸痛的腰。
这一个月,她从一个连碗都没洗过的苏家大小姐,变成了一个什么杂活都干的酒馆伙计。
一开始,她充满了不解和抗拒。
她不明白,洛九歌为什么要让她来做这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摔碎了盘子,被老板骂。
上错了菜,被客人嘲笑。
每天累得腰酸背痛,手上也磨出了茧子。
好几次,她都想甩手不干,直接回苏家。
可每当这时,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洛九歌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和那句“毁灭的尽头,是新生”。
她强迫自己留了下来。
慢慢地,她开始发现一些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东西。
她发现那个每天骂她的酒馆老板,会在深夜里,给街角的乞丐送去一碗热汤。
那个满脸横肉、脾气暴躁的壮汉,在看到自己孩子的时候,会露出最温柔的笑容。
生命原来可以如此脆弱,一场风寒,就可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生命可以如此坚韧,即使生活再苦再累,人们依旧努力地活着,为了家人,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这些锁碎的、平凡的、充满了烟火气的人和事,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地冲刷着她那颗被冰封了许久的道心。
她体内的雷灵力,依旧狂暴。
但她似乎,隐隐约
约,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不同的东西。
那不再是纯粹的毁灭。
就在苏琉璃怔怔出神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对面响起。
“姑娘,一个人?”
苏琉璃猛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洛……洛九歌?”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在自己的粗布围裙上擦了擦,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到自己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了吗?
一瞬间,羞愧、紧张、还有一丝莫名的欢喜,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