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鸣拱手起身,先抛出一句话:“殿下,临走时文烟那句指责,其实一针见血。”
“文烟?”秦逸轩冷哼一声,满眼不屑,“她一个妇道人家,也配指责本殿?”
“她配!”欧阳鸣平静地解释,“他有一点说的对,率先破坏布市规矩的,确实是我们!将布匹价格一步降到七折抛售,这已经踩了‘恶意竞销’的红线。若非仗着殿下的皇子身份,京城布行联盟早已联名弹劾我们了。”
秦逸轩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只能强忍着怒气听下去。
“年关将至,布坊降价促销本是常事,但像我们这样一步到位降到七折,无异于掀了整个布市的桌子。”
欧阳鸣抬眼看向秦逸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亏本降价,被太子当肥羊反复薅羊毛,要么稳住价格保本销售,以殿下的身份和实力与他们硬耗,看谁能熬到最后。”
“保本销售?”秦逸轩皱紧眉头,“那利润呢?前期投入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利润不在一时,而在整个市场。”欧阳鸣眸中精光更盛,“殿下您资金雄厚、布坊产量庞大,只要把价格牢牢钉在成本线上,其他小布坊根本不敢跟!”
“时日一久,那些资金周转困难的散户布坊自然会被迫退场,而文家那些花哨手段,也会被持久战磨得失去新意,反而衬托得我们秦氏布坊稳重可靠。届时我们再推出新品、稳步提价收割市场,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秦逸轩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露出兴奋:“以我们的体量,打持久战,文家那点家底,必败无疑!”
“正是如此。”欧阳鸣含笑道:“往后太子若再派人来抢购,殿下尽管让他抢。一两个月后,那些低价收来的布匹砸在他手里卖不掉,急的就是他了。”
“好!便依先生之计!”
秦逸轩一拳砸在案上,“明日一早便挂牌,秦氏布坊保本销售,绝不涨价也绝不降价!秦川,你敢阴我?咱们就耗到底,看谁能笑到最后!”
翌日拂晓,京城的巷陌间便飘起了袅袅炊烟。
年关只剩二十余天,家家户户都不敢在年货上拖延。
搁在现代,鼠标一点年货就能到家,可在大秦,马车吱呀一趟,遇上雪深一尺的路,就得耗去半日功夫,谁也不敢赌最后那几天的集市会不会出岔子。
于是,天光刚泛出一抹鱼肚白,长街上已涌动着提篮挎筐的百姓,还有那早早开始出摊的小贩们。
“蜜饯要三斤,姜饼可得仔细着,别弄碎了,麦芽糖切得方方正正的,对了,还得再买两匹布!”
没有一身簇新的衣裳,再丰盛的年夜饭,也总觉得缺了几分喜庆劲儿。
于是秦氏布坊总店的门刚被小厮打开,一群人齐刷刷的目光便投了过来。
“你们说今日两家布坊又会出什么新活动?”
“谁知道呢!反正两家斗法,咱们只管等着捡漏就是!”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们围在文氏和秦氏布坊门口,就等着对比一下两家的活动再决定去哪家购买。
二楼雕花木窗后,秦逸轩眼底布满血丝。
昨夜他翻来覆去,愣是没怎么合眼。
“欧阳先生,文家今日的售价摸清了吗?”秦逸轩声音沙哑,带着熬夜的疲惫。
“殿下放心,探子已经撒出去了,一炷香内必定传回消息。”欧阳鸣声音沉稳。
秦逸轩长呼出一口白气:“哼,今日就算不赚一文,也要让文家寸布难售!”
与此同时,文氏布坊的十几家门店也同时开门营业。
因为文家是最先开始做活动的,几天以来也是活动最合适的,大多百姓还是先来了文氏这边。
“文老爷子,今日还减价不?”
“咱们可都是文家的老主顾了,就等着您再放回血呢!”
文老爷子身披一件厚实的披风,站在门店正中,笑得慈眉善目。
他缓缓抬手往下一压,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诸位乡亲,实在对不住,从今日起,文家的布匹,统统恢复原价。”
这话一出,喧闹声突然停滞,现场静得好像落针可闻。
“啥?昨日还是七折,今日就变回原价了?”
“哎哟喂,我昨天忍着没买,这价格怎么还越来越贵了!”
“老爷子,您这路可走窄了!这不是把生意往秦氏推吗?”
骂声、叹息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气得甩袖就走,回头还撂下一句:“文家这么玩,等着关门吧!”
文老爷子脸上笑意不变,甚至都没有阻止那些人的离开。
“走!文家不降价,咱们去秦氏!秦氏家再抠门,也不至于一毛不拔!”
“对!百年老字号,抠成铁公鸡,想多点优惠都比登天还难!”
一人带头骂,百人跟着应和。
乌泱泱的客流,哗啦啦地转向秦氏布坊。
欧阳鸣派去的探子混在人堆里,见势不妙,立刻猫着腰闪进巷口,一路飞奔回秦氏总店报信。
“殿……殿下,文家把价签全换回去了,都恢复原价了!”探子跑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完整。
“原价?”秦逸轩愣了半息,随即猛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文家也是生意做到头了,竟然为了赚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传令下去,秦氏布坊分号同时挂牌,所有布匹按市价对折出售,今日只保本,不图利!”
“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文家突然涨价,说不定有诈,您三思啊!”欧阳鸣眉心一跳,连忙上前劝阻。
他可不相信能想出“再来一匹”这种策略的文氏,会那么老实的坐以待毙,这其中肯定有他还没发现的阴谋!
“诈?”秦逸轩嗤笑一声,“欧阳先生,对折就已经触到成本线了,文家再狠,还能倒贴钱卖布不成?我们先把市场抢过来,先下手为强!”
“殿下说的是!”欧阳鸣张了张口,终究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昨天他们和太子的那一次见面,几乎是把“恶意竞争”这几个字摆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