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铭的笑意很真实,但也很浅,浅到不正常。
辛美尔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魔族的血,终究是将自己的这位朋友侵蚀了吗?
就在这时,他看到黎铭后侧方站着的蝴蝶忍。
这名陌生的少女,正因黎铭的欢笑而欢笑,发自内心。
倒也挺好的。
辛美尔眼中的伤感不再,他勾住黎铭的脖子,脸上挂起八卦的笑容:“呐,黎铭,她是你的?”
他刻意压低语气,搞得两人象是在接头的特务一样。
“伴侣、战友、帮手————总而言之,就和你和芙莉莲的关系一样。”黎铭解释道。
“你们也有孩子?”辛美尔惊奇道。
“————什么孩子?”
黎铭的眼睛微微瞪大,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向辛美尔说道:“等会再寒喧吧,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象你以前做的一样,拯救他人。”
间桐脏砚今天很开心。
他象个阴湿的蛞蝓一样,只有在肮脏的阴谋诡计中才能得到些许兴奋。
而今天,他的一项阴谋终于成熟,化为“收获”。
象是劝导他人报网课的主播拿到一笔大额提成一样。
间桐脏砚终于在远坂时臣的无知中,将他的女儿收入囊中。
远坂时臣太着急了。
他生出了两个极具魔术天赋的女儿,却只能让其中一个继承远坂家的家主之位,继承远坂家的魔术刻印。
魔术刻印含有家族历代成员所有的研究成果,可以说是魔术家族中最重要的东西。
它与魔术家族的关系,就象游戏存盘与游戏本体一样。
一本体丢了还能重新下载,重要的存盘没了却是不可挽回。
而另一个没有继承魔术刻印的女儿,不仅无法在魔术上取得较大的成果,还极有可能被时钟——
塔“封印制定”,也就是泡进福尔马林里保存起来。
身为一名魔术师,远坂时臣无法容忍前者发生。
身为一名父亲,远坂时臣无法容忍后者发生。
因此,将其中一个女儿过继给有魔术刻印且无继承人的魔术家族,成了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他的选择有两个,一是近且关系好的间桐家,二是远且关系僵硬的爱德菲尔德家。
在间桐脏砚的不断游说下,他最终自然是将那名女儿过继到间桐家,成为一“樱,间桐樱。”
间桐脏砚露出堪称可怖的笑容,看向身前的女孩。
她棕发蓝瞳,穿着红色上衣和白色的裙子。
面对眼前这身形佝偻、面目可憎的老人,樱的眼里带着一丝害怕,但还是努力地表现出乖巧的样子。
她心中始终牢记着自己的父亲,不,是远坂叔叔说的话一“要乖,要听间桐家主,也就是你未来爷爷的话,樱。”
“我在的,爷爷。”
樱怯生生地回应。
“真乖,小樱。”
间桐脏砚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那贪婪的眼睛注视着樱,象是在注视一件稀世难得的珍宝。
极具魔术潜力的母体,定能为我间桐家繁育出足够优秀、能在下一次圣杯战争中取胜的子嗣。
只要这样,他便能向圣杯许愿,得到永生。
那份他不惜化作肮脏的虫子,追逐五百年未得的永生。
“走吧,小樱。”
他拄着拐杖从沙发上起身,向门外走去,脚步声黏连在一起,象是带着粘液的虫在地上爬行:“老朽带你去你的新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谢谢爷爷!”
樱松了口气,迈着小碎步跟上间桐脏砚。
出门时,她好象听到了虫子嘶鸣的声音。
可当她发抖着回头看时,却没有看到虫子。
樱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太想家了,因此出现了幻觉。
“怎么了,小樱?”
不远处传来脏砚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
“抱歉,我可能是听错了!”
樱带着歉意,小跑到间桐脏砚身边,挥动小手向他解释:“我刚刚好象听见了虫子的声音。”
“那里可没什么虫子,小樱。”
他们象是普通的爷爷和孙女一样聊着天,气氛融洽,逐渐走远。
一只肥大的虫子从沙发下方爬出,前端的口器向两边张开,发出贪婪的嘶鸣。
在间桐脏砚的带领下,樱经过许多房间。
每经过一扇门,她便会期待这是自己的房间,开始想象自己如过去一样的、快乐的未来。
她一次又一次失望,却不敢停下期待。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正在向偏僻的地下走去。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魔术天赋,她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周围有一种不妙的气息,正变得愈发浓郁。
象是阴雨天的乌云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
可远坂叔叔和远坂阿姨,都让她要乖巧一些,要听新家人的话。
因此她低下头,努力地忍着不适,在愈发昏暗的、盘旋向下的楼梯上前进。
间桐脏砚黏连的脚步声与樱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于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
“嗒。”
间桐脏砚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樱一个急刹车,调整好平衡后,抬头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道漆黑的门。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在那之后有某种很不好的东西。
樱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想往回跑。
可不知何时,明明在门前的间桐脏砚却突然出现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想去哪里啊,小樱。”
他那丑陋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向樱一步步走来:“你的新房间,就在这里。”
间桐脏砚没有理会樱哀求的眼神,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黑门推开。
翅膀扇动的嗡鸣声、软体动物在地上爬行的“噗噗”声、甲壳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
虫类窸窸窣窣的声音灌进樱的耳中。
一股古怪且难闻的气味从门内涌出,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鼻腔。
她被推入门内,跌倒在地上,膝盖被磕破,血液从中渗出。
樱直起身子,看见身前的景象后瞳孔猛地扩大,有泪水涌出,在眼框中打转。
房间又深又大,若是从门外看,也只能看到上半部分的普通模样。
可若是从樱的位置看————
便能看到房间的底部,那能够填满一整个篮球场的、密密麻麻的虫群。
它们纠缠着,涌动着。
有几只虫子闻到樱的味道,更是发出兴奋的嘶鸣。
樱不顾自己膝盖上的伤,转身向外爬去,却被早早等在身后的间桐脏砚“掀起”,整个人向后倒去。
谁来,救救我————”
樱在心中祈祷着,纤细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
她正在向虫群中坠落。
她闭上眼,泪水在空中飘散。
间桐脏砚面露兴奋之色。
可这兴奋之色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惊疑所取代。
与他相连的保护间桐宅的魔术结界,居然在一瞬间被攻破了?!
那可是加强了数百年的魔术结界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斜上方。
有某种东西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宛如流星一般向这里坠落。
强化过的墙壁和地板也好,中途的陷阱魔术也罢,都不能阻碍其分毫。
被赤红火焰裹挟的淡金色球体砸碎天花板,在间桐脏砚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长条赤金色的影子,将视野分成两半。
几乎在同一瞬间。
带着剧烈的呼啸声,球体砸入虫群中,肉泥飞溅。
光与热猛地绽放,被炽热如火的剑势裹挟着横扫,将被掀飞的虫子们烧成飞灰。
轰鸣声紧随其后,为这群污秽之物的惨死献上喝彩。
樱从半空中坠落,坠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不是————虫子吗?
樱睁开眼睛,见到一双银色的瞳孔。
“你已经安全了。”
青年的声音平淡,毫无情绪起伏,却能给樱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就象是————
“爸爸。”她呢喃着。
黎铭动作一滞。
他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将樱递给刚从天花板上跳下来的蝴蝶忍。
一为了赶时间,他先行一步,拜托辛美尔全力将自己甩进来,同时开启了移动教皇厅的护盾。
如此才有了之前那副流星陨落般的场景。
“无礼的后辈。”
间桐脏砚面色漆黑,皮肤象是活物一样鼓动:“你闯入老朽的家宅,还想掳走老朽的继承者,干脆就死在这里吧!”
他手中拐杖点地,残存的虫子突兀地膨胀,化作一群有着锋锐口器以及七只赤红复眼的狰狞虫子。
这是翅刃虫,号称能在瞬间啃光一头牛的存在。
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如潮水般涌向两名不速之客。
间桐脏砚的话语很有气势,但他并不打算将两名不速之客留下,翅刃虫也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工具。
他的身体猛然炸开,化作一群虫子向天花板的破口处飞去。
他开始全速逃跑。
就在刚才,他感知到自己藏在间桐宅中的五只本体刻印虫正被逐一消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不仅如此,它们在死前都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就好象有无形的风吹过,把它们吹死了一样。
对死亡的畏惧在间桐脏砚的心中生出,并快速膨胀。
他绝对不能死!
数道光枪从下方攒射而来。
一只肥硕的虫子努力扇动翅膀,并控制着其他虫子挡住光枪。
可下方传来的声音让他愣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决定了他的生死。
在锋刃切割甲壳的刺耳嗡鸣中,冷淡的声音念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名字是如此耳熟,可间桐脏砚就是想不起来,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直到最后一只本体刻印虫被光枪吞没,它才猛地想起这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究竟————代表着谁。
那是五百年前的自己。
追求着“废绝一切的恶”的,渴望成为救世主的自己。
真是,令人作呕的模样啊。
它讥讽着自己如今这幅丑陋的模样,哀叹着自己可悲而扭曲的人生。
最后,在月光下化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