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卉刚拎着铝制饭盒踏出厂办楼，凉而不寒，暖而不燥的南风便迎面裹来。
也不知这南风天的风是轻柔的提醒，还是慵懒的催眠，反正冷卉眼皮有点发沉。
她正盘算着到食堂吃完饭，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到办公室午睡一个小时。
这时，冷梅却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姐！”
冷卉收住脚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指尖缓缓拭去眼角被风呛出来的生理泪水，懒洋洋地开口问道：“什么事？”
冷梅双眼微眯，脸上挂了个大大的笑容：“姐，好巧啊！你也去食堂吃饭吧，咱们一起？”
冷卉回头望了眼厂办楼，以及车间来厂办楼的路，“你现在在办公室上班？”
冷梅脸上的笑微滞了一瞬，随即笑容又重新绽放：“姐，你真会说笑，我一个车间的工人，又没人脉，怎么可能来这里坐办公室。”
冷卉没心情和她在这里演姐妹情深，哪怕假装都觉得费神。
她眉头微蹙：“既然没在办公室这边上班，那你这路痴就有点严重啊！去食堂能拐到厂办楼这边来，我不服都不行！”
冷梅干笑两声，实话说道：“我过来主要是想陪姐去食堂一起吃饭”
在冷卉的注视下，她语气一转：“顺便问问你，你的助理确定选谁了吗？我和赵辉都在待选之列，相比起他，我觉得我们同为女同志，相处起来更方便，再加之姐妹关系，照顾你我会更用心。”
冷卉的目光冷冷地锁着冷梅，直看得冷梅心虚地垂下眼睑，连视线都不敢与她对上。
见状，冷卉忍不住嗤笑一声，实在觉得这出戏没意思透了。
她抬腿便往食堂方向走去，“现在能跑到厂办楼来堵我，不就是早知道人选了么？现在来多此一问，你还想改变什么？”
“我”
“难道你不是已经从李凌飞口中得到了答案？现在来问我，纯属多此一举！”
冷梅小跑着撵上冷卉的脚步，骼膊几乎要蹭到她的袖子，语气带着几分委屈道：
“姐，我是真没办法啊！车间的活儿太累了，机器旁一站就是一天，腿都肿得打不了弯，赶上赶任务还得加夜班，熬得人身体都垮了。
再说了人往高处爬，谁不想往轻松的地方去？办公室上班体面，你就让我当你助理呗，以后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一我不道二，脏活累活我全揽着！”
冷卉走路带风：“你这人说话自相矛盾，没一句真话，那里怕累，这里又说脏活累活你全揽着，真当我是傻白甜呢？”
“姐，就给次机会吧！”冷梅小跑着。
冷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急刹的冷梅：“别再跟着我了，没人跟你说，其实你挺烦的！”
不等她开口，冷卉又道：“你想当我的助理？可凭什么呢？就凭你拿份图纸什么也看不懂？还是说凭你连机器的零配件都分不清？就这样的你，能帮我减少工作量吗？”
不能！
既然帮不上忙，调她来当自己的助理，她怕是嫌命长了，弄她过来先给她养起老来，自己却苦哈哈什么都要亲历亲为。
冷卉的话像连珠炮似的砸过去，字字戳在点子上，冷梅当场傻了眼，脚步顿在原地，半天没挤出一句话来。
这次离开，她没再跟着。
午休一个小时转瞬即逝，下午上班铃声响过，冷卉便从铁皮文档柜里取出一叠发动机的图纸。
她指尖在图纸上快速翻阅，最终挑出一些标注清淅的简单加工零配件详细图解，递给赵辉：“这些图纸你拿去，交给三车间和四车间的主任，让他们分下去安排人试着加工。等成品出来，你立刻拿过来给我，我得核对各项参数是否合格。”
赵辉双手郑重地接过图纸，点头应下：“好的，冷总工，我这就过去。”
冷卉点头，见他没多馀的废话，心下满意。
像a市这种中小型机械厂，以他们的产能和技术水平，发动机的缸体可以采用砂铸，后期机加工，镗孔和磨床精修，基本就能制造出优质的缸体。
有了技术，其实制造摩托车的发动机还是挺简单的，没技术含量的交给普通工人完成，要求严格的部件可交由高级工完成。
就怕没技术！
就好比在电影院看电影一样，看着屏幕里的姑娘眉眼俏、身段好，看得人心里痒痒，可隔着一层银幕，摸不着、够不着，想复刻都无从下手。
——
下午下班，冷卉骑着摩托车，迎着夕阳的馀晖往家赶。
车轮碾过青石板，最后在院子里稳稳停下，她拔下钥匙往裤兜里一揣，刚要进屋，就注意到院子西侧的菜地上。
只见畦边蹲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握着小锄头，正一下一下给菜苗松土。
冷卉微眯着眼瞧了瞧那熟悉的背影和衣着，心头猛地一跳，惊喜地扬声喊道：“奶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书雪无奈地把手里的小锄头往畦边一搁，慢悠悠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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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时，眼角的笑纹挤成了花：“哎呀，还是瞒不过你这机灵鬼，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倒还是被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冷卉小跑过去，一把攥住江书雪的手，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是杨春花的蓝布衫，笑得不行：“奶奶！您也太可爱了吧，居然还假扮杨姨！您的背影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再说了您跟杨姨的背影差远啦。”
江书雪原地转了一圈，抻了抻衣摆：“是吗？”
“我的亲奶奶，我怎么可能认错？您也太小看我了！”
江书雪拍了拍她的手，笑得爽朗：“哈哈哈，我的乖乖就是聪明，听你妈说，你现在已经是发动机厂的总工了？”
冷卉点头：“今天刚上任！”
“真是出息了！”
“那是，福利待遇也提高了不少档次，以后咱家吃肉不用以前那么省了。”
江书雪闻言，嘴角抽了抽，她们家以前三天一只鸡，两天一条鱼，也没见省啊。
被这丫头一说，似乎要顿顿桌上有荤菜才算理想的生活水平。
“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冷卉又问。
“上午到的，那时你已经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