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卖报!”
“吴州月报发刊!安部堂亲撰发刊词!”
“六斋先生新作《安国军!安国军!》,登录吴州月报!”
书店、客栈、茶楼、酒肆,扬州城内大量文娱场所,都在最醒目的地方摆放上了吴州月报,很多茶馆还拉上了横幅广为宣传。
同时,还仿照东阳府的模式,招了一些报童带着报纸走街串巷,喊着叫卖。
“报纸是什么?”
不少人对这些新鲜的东西感到好奇。
也有人消息灵通,科普道:“肯定是从东阳府传来的,那边就有东阳半月报,也是咱们巡抚大人在东阳时候办的,就和朝廷的邸报似的,不同的是半月报、月报是面向我们民间的。
里面有新闻、公告、诗词、文章、小说、生意经等等,全面的很!
东阳府生产的玻璃、怀表,乃至零星的自行车,都从三月开始传入了扬州城里。
对于一些人来说,对于东阳府的新玩意儿非常感兴趣。
这时候,大多数人的娱乐渠道都很狭窄,青楼酒肆,茶馆说书,诸如盐商巨富的钱一千年也挥霍不完,早已脱离了基础劳动,玩乐阈值越来越高,越玩越变态。
甚至这种变态变成一种潮流,成为竞相模仿的“军备竞赛”。
同时,他们对于一切新鲜东西也不吝于尝试。
譬如项士田,这一位祖籍伍仁县,爷爷辈就在扬州贩盐发了家,在城内青田坊置业购房的大盐商,就不远万里从东阳府高价收购了一辆自行车回来,为了学会自行车,让家里下人把后宅的门坎都锯掉了。
但因为在伍仁县的时候,曾经得罪过安昕。
那时候,安昕只是伍仁县的县令,他也没有和其产生过正面冲突,回到扬州以后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但自从安昕来到扬州以后,项士田是夜夜失眠,生怕对方想起自己与之发生过的龃龉。
以对方现在的权势,想要对付他的话,不会比捏死一只强壮点的蚂蚁难上多少。
尤其,如今胡党失事,他背后的靠山也被贬到了西南,如今家族看似繁荣昌盛,生意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却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此时,项士田正在家中往京中写信,希望在京子弟能找找门路,拿钱疏通关系,能继续拿到盐引做生意。
一阵若有若无的叫卖声从外面传来。
他仔细听了一下,放下纸笔匆匆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就听得清楚了:“卖报卖报!安部堂亲自撰写发刊词的吴州月报!
“安部堂?”
他敏锐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词,赶紧招了招手,将院子值守的丫鬟喊过来:
“快!去外面买份报纸回来!”
丫鬟匆匆而去,从角门出去就看到了一个卖报的,十来岁的小孩。
比吴州半月报贵了一文钱。
这是因为扬州缺少可以承接印务的工厂,是由东阳府负责刊印,然后发船运抵各府县以后再进行发卖,这个运输成本要比东阳半月报高上很多,同样也制约了这一份报纸的刊行周期,只能以月报的形式面世。
丫鬟步履匆匆,很快拿了一份报纸回来,交到了项士田的手上。
果然,发刊词是安部堂的亲笔署名文章。因为曾经得罪过安部堂,他对于安昕的事情格外关心,尤其安昕来到扬州以后,每一期东阳半月报他都必看,哪怕这些报纸从东阳托人捎来已经过了时效,但从上面字里行间的内容,还是能够读出部堂大人所想要表达的一些思想。
每一期,他都仔细看,细细解读,希望能从细微处,看出项家的未来。
当项士田看完安部堂亲笔的发刊词,读到“扬州豪族百态”之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要变天了!”
他当然不认为一个大儒所写的文章会平白无故的发表在第一期的吴州月报上,且就排在安部堂的发刊词之下第二版。
从东阳半月报来看,上面所刊发的内容,必然包含部堂大人的意图,也蕴含着安昕治国理政的中心思想。
吴州月报同样如此,如果没有部堂大人的授意,这一篇文章绝不能发表在第一期的报刊上。
等到通篇看完以后,他明显感受到,扬州城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了,只是这暴风雨究竟对于旧有的生态产生多大的破坏,就要看那位安部堂想要的效果是什么了。
这一篇文章,就象是一篇檄文,凡是没有相当敏锐性的豪族,十之八九要被扫入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项家,一定要首先作出改变!“
项士田将这一篇文章足足看了十来遍,逐字逐句的去理解。
又叫来家中的门客,一同研读文章,从里面查找着项家突破如今危机的方向。
最终决定,要打一张“听话牌”,凡是部堂大人所倡导的就一定率先带头,
凡是部堂大人所需要的就一定想办法给出结果。
就在扬州城里,安昕打算借着李燕和谢文丽的事,当做一个由头和借口,打着“整风”的名堂去让盐商去银行“存”更多的银子,并引导他们将地窖里发了霉的银子抬出来投资实业的时候,大燕朝廷又陷入了新的麻烦之中。
燕州、赵州二省的马、张、陈三部随着朝廷不断增加的边响,而愈演愈烈,
越发壮大。
燕赵二地的地方兵马借着剿匪也在迅速壮大,在不断跟朝廷要钱要粮的同时,反而也在慢慢坐大,成了无名有实的地方军阀。
朝廷“一根筋变两头堵”,骑虎难下,那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继续增加军饷,会导致百姓活不下去而参加贼军,导致贼军进一步壮大,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增加军饷,地方军阀失控,且贼军难以制衡,朝廷立即就有倾复之危。
而在此时,河南因为赋税加重,失去生产资料的百姓越来越多,在河南举事的蔡恒龙部从只有几千人象是气球一样迅速膨胀,短时间内已经聚集了十万大军,但因为迅速膨胀,蔡恒龙部没有管理经验,军队军纪散漫,又要供养军队,
一路烧杀抢掠,攻城略地之下,糜烂河南一半府县。
“实惨!”
安昕看完了神箭卫的人从河南发回来的报告,忍不住感叹一声。
没有秩序的暴乱,比之有秩序的剥削更加可怕。没有了法律的约束,那些人性中的黑暗都被撩拨了出来,任何人如果不能释放出心中的野兽,都会被别的野兽所撕咬、杀死。
燕赵河南三省的旧有秩序遭到极大破坏,就象是进入了黑暗丛林法则的环境里,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很多地方的百姓只能倚仗着血亲宗族的关系联合自保。
在战争的倾轧之下,死亡无数,白骨相依,骨肉相食,报告之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描述已经从文学性表达,变成了探子眼里的真实所见,光是从文本之中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和哀嚎,更别说亲自看到一副场面,并正陷入其中的广大百姓了。
“燕州、赵州二省与河南相邻,且与京师距离不远。如今,贼势颇大,地方军阀又借贼势趁机做大,燕赵河南等地,不仅不能再为朝廷提供粮饷,反而成为了拖累,如今朝廷实际上所能管辖的只剩下北直隶,再想斗擞精神,怕是回天乏力了。”
安昕放下报告,感叹一声。
景顺帝驾崩以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大燕国势急转直下、积重难返,在崇宁帝锐意改革,一番“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之后,如今已经到了病入膏育的地步了。
安昕背着双手,走到窗前。
外边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接连几日见不到太阳,让人有些烦恼。
省外的形势变化,省内的种种谋划,千头万绪的,总要找到一个线头扯开,
优先解决主要矛盾。
解决问题要着眼于整体的、系统的,如果是片面的、零碎的解决问题,即便是正确的也不是科学的。
安昕现在要做的,就是着眼于整体,落脚于关键,于“棋眼”处落子,将整个盘面都调整为利于自己发展形势。
而非争一时之得失,论一时之成败,逞一时之英雄。
“张良,前线军队的军械物资可否充裕?“
安昕将关键的落脚点还是放在了军事上。
如今,安国军第二师在七月份就要成立,而在此之前一定要有一个稳定的内外大环境才行。
在此之前,吴州省最后还未收复的苏州、常德、镇江、松江四府就是现在最为紧要的。这是接下来完成安国军建设和布局的燃眉之急。
攘外必先安内,吴州省是他的大本营,但省内尚且有四府未收复。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心脏还在被尖刀指着。北方局势已经糜烂,如果连自己的大本营吴州省都不能彻底集成,他的政权就容易变成无根之木,一旦北方乱局南延,他将腹背受敌。
而只凭藉吴州省目前的兵力,哪怕算上东阳卫、东阳水师、吕家军这些,也很难做到南、北、西三线作战。
届时,安国军战斗力再强,也是左支右拙,况且安国军的战斗力是创建在东阳府的工业之上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安国军必然要收缩,优先保护东阳府,最多再将云台府和古沂府纳入保护之中,而这样又会受到人口、粮饷、原材料等资源的制约,就如一场围城之战,最终有可能成为昙花一现的存在。
所以,目前必须尽快将剩馀四府拿下,将整个吴州省打造成铁板一块,才能获得稳定的兵源、粮饷、生产资源和战略纵深。
“老爷,如今驻扎在江陵县、三山县、泰和县的第一二三团,弹药已经配齐,而第二批军事物资也已经运抵江陵县的军械库,可以及时补充前线打仗的消耗。
且如今东阳府的生产能力大幅提升,可以及时供应前线战事。“
张良汇报说道。
“今天是四月四号,发报给胡常山,在今年六月份之前,拿下吴州南部四府。并将作战计划尽快呈报给我。“
安昕吩咐说道。
“是!”
张亮将之记下后告辞离开,到了位于“之园”东南角的石塔下。
这一座七层石塔,原先是作为文昌阁建设,是盐商江家为了镇压家族文运,
特意建造的风水建筑。
如今被安昕改成了武阁,收藏了很多武功秘籍在其中,同时也被赋予“武运昌隆”之意。
而在“武阁”旁边,则是跟在安昕身边一套班子里的机要通信班。
安昕在来到扬州以后,并未正式去搭建巡抚衙门班子,朝廷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精力再来关心安昕这边的动作。原本还担心安昕尾大不掉的崇宁帝早已被更加尖锐的问题所牵制,还能给京城输送粮食的吴州省,相比燕赵河南三省的如今更加迫近的乱局相比,已经无足轻重。
不过,安昕自己还是有一套慢慢磨合之下,快速组建起来的班子。这一套班子,包括以张良为首的行政班子,这里面又包含了中枢司、考功司、宣传司、政研司等部门,类似于后世体制的两办、组织部、宣传部、政研室等部门。
其外,更多的省内民生工作,则是由董之涣的布政使司衙门和鲁维真的按察使司衙门的来具体负责民政、政法等与社会民生息息相关的事情。
而机要通信班的编制则在“中枢司”之下,总共二十七个人,因为负责机要、紧急发报,通常都会跟在安昕的身边工作,分成三班、随时待命。
在这里,张良很快将安昕所传达的意思,转化成为一则简短的公文,并由通信班的人将之发了出仔。
不久,这一份电报,就被位仇泰和县的安国军师部通信班士兵,呈送到了胡常山的案头之上。
胡常山看完以后,招来房念林商议以后,再次完善作战方案,同样形成电报,并派遣传令兵,给位仇三山县、江陵县的第一、第二团送仔作战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