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传首各县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雨量渐渐地小了,浙浙沥沥的下着,雨滴沿着瓦当垂落。
客房中,葛绒一宿没睡,直到此刻他的脑子里还萦绕着昨天那一道接引九天神雷而下,那神雷之中无限光明,无上伟岸,无量神威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的脑子里闪现。
“三阳劫变中,大光明王以三经合一,引神霄三雷降世,劈开混沌,终于迎来白阳盛世。”
他想起了三经之《火劫轮回经》中的这一段预言。
这么多年来,他见识过教主的手段,见识过教内所谓“神仙”愚弄教众、百姓的戏法。
甚至以他当年武功全盛时期,也曾显露手段,引来愚夫愚妇声声惊叹,虔诚叩拜。
但他知道那是假的,是以内力配合一些物品、托儿,再加之一些障眼法所精心排练,呈现出来的神异。
经年以来,当年深信不疑的三经教义,他也忍不住开始怀疑。
但昨天的大尧村。
那沐浴雷霆之中,无限光明的身影再次从他的脑子里闪过。
不论如何,那也不是戏法所能表现出来的,
“难道,府尊大人,才是真正的‘大光明王”转世?是真正拯救天下与苍生的‘火神”?”
他心里忍不住的想着,心里竟然忍不住激动的突突跳动,甚至涌出冲动,想要冲到府尊的屋里去问一问他所想的是不是真的。
他忍住了。
葛绣儿却忍不住,她一大早就悄悄的溜进了安昕的屋子里,跪坐在安昕的床前,把沉甸甸的大熊放在床沿上,看着呼呼大睡的府尊老爷,嘴巴忍不住的老高,都能挂住一个香油瓶。
她倒不是想什么大光明王,而是觉得昨天那个画面太酷了,想要问问老爷是不是神仙,能不能度她一起成仙。
但安昕确实是累了。
回来以后,脑仁儿就有种被针刺的疼痛感,这并非是普通的头疼,而是魂魄不稳之症,
需要时间来孕养,慢慢恢复。
没过一会儿,武丽君也进来守着,直到日上三竿,安昕悠悠醒来,就看到两个脑袋两双眼晴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花?”
安昕坐了起来,脑子里依然抽痛,好在身体中的灵力每次流过紫府,就有一股清凉感受冲淡这种疼痛。
昨天爽了一把,却不知要遭多久的罪来赔。
尤其是灌体的灵气都变得比平时少了约莫两成左右。
武丽君伸出手指,轻轻在安昕的额头上碰了碰,见他没有生病,方才说道:“常山兄弟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阿难呢?”
安昕起了床,洗漱完忽然想起来。
“这会儿还在睡着。”
武丽君伺候着安昕洗漱完,又给他拿来了早饭。
“让她睡吧,一些伤痛需要时间去弥合。”
安昕没有坐下吃,提起一笼包子,朝着前厅走去。
旁边侍女追上给他撑着伞。
路过水榭时,他停下脚步,朝着天空看去,眼眸中浮现红光。
天穹上,蛟龙闭着眼晴,身周玄色云气稀薄了很多。经此一事,安昕已经意识到,这些玄色云气,就是东阳府的龙气,其浓厚与否与安昕灌体灵气的多寡也息息相关,昨日虽不知如何得到了东阳龙气的相助,但也令其消耗不小,不知几日才能恢复。
收回目光,安昕继续往前厅走去。
“老爷!”
还没进屋,胡常山听到声音,就赶紧来到门口迎接。
“还没吃早饭吧?”
安昕没等胡常山回答,将手里的包子往桌上一放:“陪我一起吃点。”
“是!”
胡常山喜滋滋的在安昕对面坐下。
肉包不知用什么香料调馅,味道非常鲜美“老爷,昨晚那些大尧村的村民已经葬下了。倭寇的脑袋,我已经让人割下来硝制过了,今日起传首各县。”
胡常山汇报道。
谈论人头的事,也不影响安昕的食欲,他确实有些饿了,大口吃着包子:“大尧村可还找到活人没?”
“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叫做董君营,他想参军杀倭寇报仇,我便暂时安置在新兵营中了。”
胡常山回答道。
“恩。”
安昕点点头:“征兵情况如何了?
“我们在俘虏营的矿工中选拔出了一千二百馀人,在辅兵中选拔出二百馀人,又在东阳七县征了一千四百馀良家子,总共两千八百馀人,目前在进行新兵训练,从中选拔出两千名正兵,淘汰掉的则作为二线官兵。
另外,民兵营也正在建设,届时将由赵峥带着刘满仓他们充当教官,负责教授轮训民兵‘鸳鸯阵’。”
胡常山说道。
“传首各县的时候,尤其是在沿海各个村镇,要做好宣传工作。让百姓主动参加民兵轮训,与我们强制推动轮训,其效果是不一样的。”
安昕教道。
他的话,胡常山一想就明白了。
主动和被动,其内生动力是不一样的。有着大尧村惨案近在眼前,更能刺激各村青壮自保、联保的意识。
“是!”
胡常山应道。
他又道:“对了,昨晚我们安排在大尧村的哨探王桂也牺牲了。”
安昕一下就记起了一个话不多,但老实敦厚形象的汉子:“派人送回伍仁吧,不要亏待了他的家人。”
“恩。”
胡常山点头应道。
安昕看向窗外,此时雨过天晴,天空中蒙蒙水雾,从窗户看出去,天边正挂着一道划过天际的彩虹。
他放下包子,走出屋门,望向远方长虹,
“真漂亮。”
胡常山也跟着出来,望着那彩练般的虹光叹道。
安国军新兵营正在训练,民兵营正在建设,胡常山非常忙碌,在和安昕汇报过后,就匆匆离开了。
“老爷。”
安昕回正房的时候,正碰到要离开的葛绒,
“军械局帐上的银子还够用吧?”
安昕招呼葛绒和自己一起走走。
“帐上还有五千多两。”
葛绒回答说道:“现在,钢铁作坊正在试制新炉,我们请来了景德镇的老工匠帮忙,又搭建了水轮风箱,加厚炉壁,新炉炉温或能达到一千六百度以上。
光炉子的试制就已经做了十几次,说实话,钱是有些不够了。”
“回头我让张良再给军械局拨五万两,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安昕拍了拍葛绒那熊黑般雄壮的骼膊。
却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
葛绒心中实在难耐,此时问道:“属下想问,昨日那一道天雷··
“一道法术。”
安昕伸出食指,“啪”一下,一道电光隔空打在了一盏檐下铃铛上,发出一阵“丁铃”响声。
然后看向葛绒:“我知道圣火教中多有神仙之说,但你不必多想。我还是那句话,跟着圣火教造反没前途的,跟着我好好打铁也不失一个璨烂前程。”
“是!”
葛绒听了安昕的话,不知怎的,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去吧。”
安昕挥了挥手。
“属下告退!”
葛绒作揖之后,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武宅。
安昕回到正房,看到梳洗过后换了一身衣裳的阿难。
她瘦巴巴的,皮肤又黑,鼻梁不是很显眼,显得有些趴。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黑漆漆的明亮极了。
一看到安昕,她立即停住了动作,放下筷子,朝着安昕跪下:“阿难拜见神仙恩公!”
“阿难,起来吧。”
安昕示意了一下,左右侍女连忙去将阿难扶了起来。
“阿难,你就先待在府上,想想日后要做什么,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安昕坐在椅上,和阿难说道,
“神仙恩公,我打算回村子一趟,去祭奠阿爷、阿妈,还有村子里的乡亲。”
阿难说起这个,双眼眼框变得通红,虽然强忍着,但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淌出来。
“我叫人陪你去。
昨晚倭寇,四十九颗人头,一颗不少已经摆在大尧村的墓碑前,我明白你的勇气,但也希望你不要被仇恨占据一切。
今日过后,这些人头将会传首各县,以做效尤。”
安昕说着,摸了摸阿难的脑袋。
“神仙恩公,我晓得。”
阿难擦着眼泪说道。
“先吃饱,吃饱再去。
另外,大尧村还活着一个唤作‘董君营”的少年,只不过如今入了新兵营,不能随便外出,日后也只有相见之时。”
安昕轻轻的拍了拍阿难瘦削的肩头,朝着书房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四十九颗人头传首各县,尤其是沿海各个村镇。
见到那些丑陋倭寇脑袋的东阳人,既愤慨,又振奋。
愤慨的是倭寇屠杀了大尧村,只剩两个遗孤,这让八十馀年的仇恨在他们心中再添了一笔。
虽然村里一部分出海打渔的男人还未回归,但不论在昨日风浪中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大尧村已经没了。
振奋的是,四十九个倭寇全部被杀,首级堆成京观被供奉坟前,对于大尧村的亡灵来说也足以慰借。
这对于东阳人来说,也是一场胜仗,
尤其是有传言说,这四十九个倭寇乃是新任府尊引来天雷劈死的!
有人相信,有人之以鼻。
相信的说他们看到不少倭寇的首级都被劈成了焦炭,肯定是府尊用天雷劈死的。
但这些人显然只占少数,绝大多数人是不敢相信的。
且不论如何,新任府尊一来,就建功杀贼,未让这些雷暴中登陆的狡猾倭寇造成更大的破坏与杀戮,依然在众多东阳百姓的心中树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与此同时,一个小道消息也在民间流传这一伙儿倭寇,是一个叫做冯全的“汉奸”引来的这冯全是一个坏极了的人,专门与这些倭寇合作,给他们带路杀人抢劫然后与之分帐。
提起冯全,百姓鲜少知道,但提起前段时间因为通倭而被抓起来的吴山河就是此人的手下时,
百姓立即就相信了。
汉奸冯全的名字,很快传开了。
虽然此间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杂音,但很快就被更多真真假假关于“汉奸”冯全的事迹盖下去。
金雁坊,一处园林中。
“膨!”
一个精美琅彩的瓷瓶被摔在了地上。
“杂碎!竟使这种阴招!”
冯全听完外面对他的传言,气的一连摔了三个平日里喜欢的花瓶。
“这些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我们也派人去“辟谣”,但根本止不住。”
齐欢感觉非常挫败和窝囊。
“还能是怎么传开的?除了咱们那位好知府安大人还有谁?”
冯全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姓安的真有一手啊。”
他有没有名声无所谓,但如果名声太坏,却对他非常不利。朝堂上的大人们是要脸的,如果他的名声臭了,大人们也不愿意惹一身骚,那时候还会有人敢用他吗?
而没有人用了,他所聚集起来的海上联盟,还靠什么名义来聚集呢?
海上联盟散了,他这么多年所得罪的人,还会放过他吗?
这不只是在坏他的名声,也是在要他的命!
“我早就说杀了那姓安的!”
齐欢拳说道。
“你弟弟不是去了么?那安昕身边必然是有高手的。”
冯全虽然愤怒,但也忌惮。
“一击毙命,干脆利索。”
齐欢闭上眼晴,回想起当时看到的弟弟尸体的样子,胸口一道贯穿伤,干脆利落。看房间内部的摆设、物品,齐欣完全没有任何招架、反击的迹象,这就表明对方绝对有实力远超齐欣的高手!
但齐欣,已经是老牌暗劲武者,在江湖上也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武力上奈何不得,物议纷纷也打不过他,圈养的倭寇也竟被安国军反应过来杀了,这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啊!
真真假假,真中掺假的消息,我脑袋上这一顶‘汉奸’的帽子暂时是摘不掉了。”
此时面对这个对手,他一口咬下去崩了一嘴牙,一时竟找不到对方的弱点。
冯全看向内城府衙的方向,眼球轱转着,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幕后稳坐钓鱼台的棋手,而是成了被逼到墙角的一方。
他的心态已经变了,此时只想着如何能跳出眼前的局面,并找到一个全力一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