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神父入驻领地后，倒也没弄出太大动静，比预料中的要安分守己得多。
他向夏蕾姆租贷一块荒废的土地，又到附近的卡莱茵镇上征集了一批“虔诚”的农民，便开始种起了葡萄。
平日里，除了主持礼拜、祈福、葬礼外，他更多时候是同农民一起在田中耕种。偶尔能看到他挽起袖子，亲手修剪葡萄藤，或是弯腰除草，完全不象刻板印象当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职人员。
对夏蕾姆而言，最大的影响可能也就是每周都要挤出时间到那小教堂，参加一次主日弥撒。
而对赫莱尔而言，则是他不能再肆无忌惮地使用汲取提亚马特神性火花得来的能力，对作物进行提速生长了。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庄园的蜂蜜产业已经步入正轨，第二批蜂蜜的收获也即将到来。而赫莱尔，也开始着手准备另一个项目——
酿造蜂蜜酒。
午后的书房，赫莱尔握着羽毛笔，在纸上绘制各种设备的草图。
提亚马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写写画画。
“这是准备酿酒吗？”
“是。”赫莱尔随口应着，专注眼前的工作。
“比起自酿，蒸馏酒应该在这个世界更吃得开吧？”她提起一旁的篮子，放在膝盖上，拿起面包小口地咀嚼着。
“小说作品里，那些‘用现代知识大显身手’之类的桥段，其实大部分都很难实现。”赫莱尔颇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世上绝大多数发明，都需要创建在相应的技术之上才能成立。”
“别拿我当那孩子，我不需要你的说教。”提亚马特皱起了眉头。
“那这么说吧，甲醇的沸点是647°c，乙醇是783°c。在现有技术下，我们可无法精确控制温度。”赫莱尔倒是没听出她的情绪，“哪怕是‘掐头去尾’，也很容易出现甲醇超标的情况。我们总不能为了利润，拿酿酒工人的命开玩笑吧？”
提亚马特咽下一口面包，没有接话。
兴许是觉得味道太过单调，她不知从哪掏出一小罐黄油。
“这是从哪来的？”
“那孩子送我的，味道还不错。”
那黄油通体雪白，苹果香气扑鼻而来。
她在面包两面都涂上了厚厚的苹果黄油，递了过去，“尝尝吗？”
赫莱尔刚要接过，却被她一把塞进了嘴里。
那芳醇的苹果香与浓郁的黄油味相得益彰，搭配松软的面包，尝起来口感比预料中的要好得多。
“咳咳咳……你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是她单方面的。”提亚马特眨了眨眼，伸手拭去赫莱尔嘴角的黄油，“那既然你要酿蜂蜜酒，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赫莱尔望向窗外，远处保罗神父正与农民在田间栽培葡萄。
“其实都差不多了，要去看看吗？”
“……”面对赫莱尔突如其来的邀请，提亚马特尤豫了片刻，“好。”
庄园的角落里，有一座废弃的石屋。这里原本是用来存储粮食的仓库，但瘟疫之后就荒废了。赫莱尔让托马斯把它清理出来，加固了墙壁，换了新的门窗。
现在，这里即将成为夏蕾姆庄园的第一座酿酒坊。
提亚马特跟着后面，神色淡漠地扫视着四周。
石屋里，几个大木桶整齐地排列着。这些都是托马斯请那位木匠老汉特制的，用的是上好的橡木。旁边还有一些陶罐、木勺、过滤布等工具。
“我没记错的话，蜂蜜在这个时代本身已经能算是奢侈品了。这么大费周章有多少赚头？”提亚马特走到一个木桶前，随口问道。
“蜂蜜的价格是不错，但利润有限。”赫莱尔点头，“这段时间我打听过了，维斯塔利亚城那些海盗后裔祖上大多来自北海。类似我们那个世界的维京人。他们对于蜂蜜酒情有独钟。”
“所以你打算卖给那群人？”
提亚马特还想说些什么，石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哟，老爷，你在这里啊！”来者是巴瑞特和芬恩，“咦，这边怎么这么凉快？”
二人走进石屋的刹那，迎面便感受到一阵冷意。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脸色苍白地躲在赫莱尔身后。
赫莱尔连忙轻按提亚马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然后转向两位护卫，正色道，“有什么事吗？”
芬恩开口解释道，“那个神父听说老爷打算酿酒，托我们来问问是否需要酒曲和酿酒工人，他那边可以帮忙。今后葡萄成熟时，他也打算酿葡萄酒。。”
“这样啊。”赫莱尔点头，“那等会我就去当面谢谢他的好意了。你们先去忙吧。”
直到二人离开，赫莱尔才转身查看提亚马特的情况。
只见她脸色苍白，肩膀还在轻微颤斗。
“没必要吓成这样吧？”赫莱尔微俯下身，见她仍是这般模样，便伸出手，“需要我搭把手吗？”
提亚马特深吸了好几口气，实在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完全没法将眼前的她和猎魔团描述中那个杀害了二十多人的恶魔联系起来。
“没，没什么事。”提亚马特勉强点点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赫莱尔皱起眉头，“你确定？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只是……不太习惯有陌生人靠近。”
这倒也说得通。她来庄园之前，孤身一人流落异世，被猎魔团追杀，时刻警剔着周围的一切。
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那份创伤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但他又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今后尽量别出门了，直到你彻底恢复为止。”他说，“安心待在房间里，需要什么让夏蕾姆或者玛莎给你送过去。”
“……好。”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
直到石屋内的寒意渐散，提亚马特才终于缓和一些。
赫莱尔没再追问，只是陪她站了一会，待她脸色稍有好转，才开口，“我去找保罗神父谈谈酿酒的事，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恩。”提亚马特轻声应着，快步转身离去。
小教堂旁的葡萄园里，保罗神父正指导几个农民修剪藤蔓。
看到赫莱尔走来，他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沙哈尔先生，巴瑞特和芬恩已经转达我的话了吧？”
“是的，神父先生。”赫莱尔微微颔首，“感谢您的好意，酒曲和工人的帮助我都很需要。”
“不客气。”保罗温和一笑，“我们也算是同事，同为领主效力。既然都准备要酿酒，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两人边走边聊起酿酒的细节。保罗神父对此颇有研究，从酒曲的配比到发酵的温度控制，都能侃侃而谈。
“对了。”保罗神父突然问道，“庄园里那位身体抱恙的客人，如今情况如何？”
赫莱尔心中一紧，表面却仍保持平静，“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段时间都在静养。”
“这样啊。”神父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需要我去探望一下吗？或许能为她祈福，况且对于医术，我也略懂一二。”
“感谢您的关怀，神父。”赫莱尔做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忧色，“实不相瞒，那孩子之前在旅途中遭遇了匪徒，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落下了心病。现在她对所有陌生男性，都会产生剧烈的恐惧。我们正在慢慢开导她。或许等她好转一些，愿意走进教堂时，再接受您的祝福会更合适。”
“哦？”保罗神父挑了挑眉，但没有继续追问。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酿酒的事，约定明天神父会派工人和酒曲过来，赫莱尔便匆匆与其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