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这辈子见过不少稀奇事。
瘟疫、战乱、贵族的奢靡和农民的困苦。但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一幕。
油菜花在生长,不是普通的生长,而是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疯狂地生长。
茎秆在几秒钟内拔高,花苞膨胀,绽放。金黄色的花海在他眼前铺开。
短短几分钟,原先稀疏的花田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这……”托马斯张大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是神迹吗?”
一旁的夏蕾姆也相当激动,脸上同样写满不可思议与喜悦。
“这样的话,之后我是不是能有很多蜂蜜吃?”维芙歪着脑袋,提问道。
“维芙!”夏蕾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赫莱尔,“沙哈尔先生,这样的话,我们的蜂蜜产能能提升多少?十倍?还是……”
“先别高兴。”赫莱尔打断了她,他没有看夏蕾姆,而是盯着这片金色的花海,眉头紧锁,“有些不对劲。”
“什么?”夏蕾姆的笑容僵住了。
赫莱尔走进花田,摘下一朵花仔细观察。“你们过来看。”
夏蕾姆和托马斯连忙走过去,维芙也好奇地凑了过去,“怎么了?”
“看这朵花的颜色。”赫莱尔说。
“好象,比正常的要淡一些?”
赫莱尔稍一用力,花瓣便在他指尖被碾成粉碎,“不只是淡,花瓣也更薄,更脆。”
维芙皱着鼻子,“味道也不对……”
“什么味道?”夏蕾姆好奇地问。
“正常的话,闻起来是饱满的。”维芙努力形容起她嗅到的味道,“但这些花……里面是空空的。”
赫莱尔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他站起身,看向整片花田,“她说得对。这些花的质量下降了。”
现在仔细看,那些快速生长的油菜花,虽然数量很多,但颜色确实比正常的要浅。有些甚至不是金黄色,而是淡黄,甚至发白。
“这是为什么?”夏蕾姆问。
“养分不足。”赫莱尔说,“植物生长需要从土壤中吸收养分。虽然我加速了它们的生长,但土壤里的养分是固定的。来不及供应,所以质量下降了。”
托马斯也蹲下来看了看,“先生说得对,这些花看起来病恹恹的,不象正常的那么饱满。”
赫莱尔迅速思索起解决方案。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在农田间劳作的农户们,“庄园里有在种哪些豆子?”
“有的,先生。”托马斯点头,“我家就有在种鹰嘴豆。”
“很好。”赫莱尔收回了作用在花田上的力量,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终于停了下来。
“那过段时间,这片花田就改种鹰嘴豆。”
托马斯闻言很是赞同,“先生说得对!老法子就是这样的,豆子能给土地歇口气!俗话说,豆茬地长麦子!种过豆子的地,肥得很!”
他脸上露出笑容,显然对赫莱尔这个决定很是赞同。
“不过……”赫莱尔顿了顿,“等到鹰嘴豆成熟后,一颗都不要收。全部翻到地里当肥料。”
托马斯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甚至认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先生?”
“全部翻进地里。”赫莱尔重复道,“连豆子带秆,一起翻进土里。”
“这,这不行啊!”托马斯急了,“先生,豆子再怎么养地,它本身也是粮食啊!”
“把能吃的粮食埋进土里…”他的声音在颤斗,“这是要遭天谴的!”
夏蕾姆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显然也觉得这个做法太过分了。
在这个时代,粮食就是命。浪费粮食,是最大的罪过。
维芙也歪着头,“为什么要把豆子埋掉?豆子很好吃的……”
赫莱尔看着他们的反应,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觉得浪费,但这不是浪费。”
他蹲下来,抓起一把土。“你们看这土,现在因为那些花疯狂生长,土里的养分几乎被榨干了。如果不补充养分,这片地明年什么都种不出来。”
“托马斯,你也明白种豆能肥地,能给土地增加地力。我们要做的是,在在这个基础上用豆子来为土地做绿肥。效果可要比单纯种豆子强上数倍。”
在那个世界的历史里,将豆科植物翻埋作为绿肥可是古代劳动人民在长期实践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古罗马和古代中国就都有意识翻埋豆类以此肥田。
“但是……”显然这位质朴的农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点,“那可是一整季的粮食啊……”
“托马斯,如果这片地废了,什么都种不出来了,我们损失的是多少?”
“一季,还是两季?还是……永远?”
托马斯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土地。
“先生说的对,我们这些下人照办就是。”他抬起头,眼中有些不安,“只是庄园里其他人…可能会说闲话,说我们糟塌粮食。”
“不会。”夏蕾姆突然开口,“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她看着赫莱尔,然后转向托马斯。
“我是这片庄园的主人。我说种豆子当肥料,就种豆子当肥料。如果有人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
闻言,托马斯愣了片刻,时间久了,他竟忘了眼前的少女才是他们真正的领主。“是,小姐。”
赫莱尔看着夏蕾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好。”
夏蕾姆脸微微一红,“我,我只是……”
“你做的很好。”赫莱尔重复道,“身为领主,就应当如此。”
他转向花田,“这片地,种完豆子翻进去后,土地的肥力会恢复。到时候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施肥,再用我的能力催熟作物,效果会好很多。”
“不过这个办法必须保密。”他看向夏蕾姆,“如果被人知道我能这样操纵植物,我们可能会有麻烦。”
“恩。”夏蕾姆点了点头,“对了,沙哈尔先生前几天带回来的……呃,那位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刚才已经醒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夏蕾姆低下头,“毕竟我是主人嘛,关心客人是我的责任。”
她顿了顿。
“她很漂亮吧?”
赫莱尔一愣,“什么?”
“那位小姐。”夏蕾姆的声音更轻了,“她看起来…应该很漂亮。”
“虽然那天晚上下着雨,我没看太清楚……但感觉她…应该是那种很有气质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赫莱尔。
“而且她和您一样,也都是恶魔。对吧。”
赫莱尔看着她,隐约明白了什么。“是。”
“那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夏蕾姆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可以聊很多我听不懂的事情…可以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话…一定,很开心吧?”
赫莱尔沉默了片刻,“夏。”
“恩?”
“你在担心什么?”
夏蕾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沙哈尔先生,”她在他上扬的眉毛前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露出笑容。“下个月,我就十七岁了。”
赫莱尔一愣,“想让我给你准备礼物?”
“不,不是。”她摇了摇头。她看着赫莱尔的眼睛。“沙哈尔,你觉得我…作为一名异性怎么样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托马斯和维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给他们留下了空间。
赫莱尔盯着夏蕾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问。
“因为…”夏蕾姆咬着嘴唇,“我想知道,在沙哈尔先生眼里…我是不是…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还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是也能成为,一个女人?”
赫莱尔沉默了很久,“夏,这件事——”
“不需要别的什么理由吧?”夏蕾姆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急促,“我是女人,而你是男人。”
“当然了,你现在拒绝我也没事的!”她说得很快,象是怕自己没勇气说完。